窗外风动,帘子晃了一下,烛火跟着抖。清悦抬手扶了扶灯罩,低头继续看冬装余料的单子。安蓉站在一旁,等她批完才敢开口。
“主子,六司掌事都回话了,明日巳时准时来核验。”
清悦点头,把单子递过去:“送去文墨房抄三份,一份留底,一份送尚仪局备案,一份明早放我案上。”
安蓉接了单子没走,又说:“刚才赵禄从乾清宫过来,说兵部的调防文书还没批下来,已经压了三天。”
清悦抬头:“谁在管这事?”
“李尚书。”安蓉小声答,“听说他昨日进宫请见,被挡在了外头。”
清悦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她想起胤禛前些日子提过,陈之培的父亲就在兵部任要职,而那份调防文书里涉及的驻地,正是胤禛查过军屯耗粮的地方。
她起身走到柜前,打开暗格,取出一本薄册。翻开几页,找到“李尚书”三个字,旁边记着:与惠妃同族,其女为侍郎嫡妻,月入宫两次。
她合上册子,问:“最近惠妃宫里可有异样?”
安蓉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天夜里,宜妃去了她那儿一趟,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今早她的贴身宫女去库房领了五张素笺、两支细笔,说是写经用。”
清悦眯了下眼:“写经不用细笔,也不用那么多纸。”
安蓉低声道:“奴婢也觉得不对劲。可按规矩,妃嫔领东西只要登记就行,不归咱们管。”
清悦没接话。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天色灰沉,风比刚才大了些,吹得廊下灯笼来回摆。她看了一会儿,关窗,转身说:“你去查一下,这半个月里,惠妃和宜妃之间有没有其他往来记录。还有,她们宫里的太监,哪些人常去宫外采买?”
安蓉应了声是,正要走,清悦又叫住她:“别惊动任何人。只记不报,先放我这儿。”
安蓉退下后,清悦坐回案前,重新翻开奏报摘要。兵部那条依旧没批复,旁边还有一条户部的折子,关于今年秋税折银比例调整,也被留中不发。
她心里清楚,康熙不是不理政,而是有意压着。越是这种时候,后宫越容易乱。有人想趁机往上爬,有人想借势拉人下马。
她刚把册子合上,外面传来脚步声。胤禛来了,手里拿着书袋,脸色平静。
“母亲。”他站定行礼,“明日经筵讲《春秋》,先生让我准备‘尊王攘夷’一段。”
清悦点头:“你打算怎么讲?”
“我想从齐桓公说起,再说到晋文公如何以诸侯之力辅周室,最后点出君臣各守其位的重要性。”胤禛顿了顿,“先生说这个题目容易引到当今边务,让我小心措辞。”
清悦看着他:“你能想到这一层,很好。记住,言必守中,行勿涉私。你说的是古事,但听的人会往今事上想。你不表态,才是最稳的做法。”
胤禛应了声是。
清悦又问:“今天还见陈之培和李承泽?”
“见了。”胤禛说,“我们在书房改策论,已经写了两段。他们现在说话还是冷,但至少能坐在一起。”
“那就好。”清悦说,“你们只谈文章,别的少碰。”
胤禛点头,犹豫了一下:“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清悦摇头:“没有。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好好读书的。”
胤禛沉默片刻,说:“我知道。我不惹事,也不怕事。”
清悦看了他一眼:“去吧,早点回去歇着。明天经筵,别出错。”
胤禛行礼退下。
屋子里安静下来。清悦起身,走到柜前,拿出另一个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本密册,封面无字。她翻到“惠妃”那一页,在原有记录下添了一行小字:
“三日两见宜妃,所议未录,然侍女购纸墨甚多,疑有书信往还。”
她合上册子,放进匣中,锁好,放回暗格。
然后她坐下,重新拿起明日宫务安排。巳时核验余料,午时要看尚药局新报的药材清单,未时还得审一批粗使宫人的调岗文书。
她刚提笔,安蓉回来了。
“主子,查到了。”她压低声音,“惠妃宫里的太监赵全,这半个月出了宫四次,每次都去东华门外的书铺。宜妃那边,有个叫春桃的宫女,前天在针线局领了两尺青缎,说是做香囊,可到现在也没交成品。”
清悦问:“赵全去的哪家书铺?”
“德文堂。”
清悦眼神一闪。那是朝中官员常用来传递消息的地方。书铺老板姓周,原是礼部笔帖式,因病退职,如今生意红火,连几位大学士的家仆都常去。
她没再多问,只说:“记下这些事,别动。等我下一步吩咐。”
安蓉点头,退出去。
清悦坐在灯下,没再翻任何册子。她知道现在不能动。惠妃背后有李尚书,宜妃则与户部侍郎关系密切。这两派正在争今年的赋税调度权,若她这时候出手,反而会被当成某一方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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