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幻境
从那以后,每当小天一经过村口,槐树下的老人们总会下意识压低声音,细碎的话语像被风揉过的棉絮,飘进她耳朵里。
“唉,你看这孩子,眉眼多像她妈,可惜啊......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娘,苦命哟。”张奶奶叹着气,手里的针线活都慢了半拍。
“上次她爹娘在境外出了那事,还是我家老头子跟几个后生连夜赶过去的,听说......唉,提不得提不得。”李爷爷闷声抽着旱烟,烟杆在石桌上磕得“笃笃”响。
“嘘!孩子过来了!”不知是谁低喝一声,老人们瞬间收了话头,脸上立刻堆起温和的笑。
王奶奶从兜里摸出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朝小天一招招手:“天一丫头,过来奶奶这儿,给你糖吃。”
小天一眨巴着圆眼睛,虽然不懂他们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但还是乖乖走过去,接过糖小声说“谢谢奶奶”。
她把糖紧紧攥在手心,糖纸的纹路硌着指尖,回家后却悄悄塞进奶奶的衣兜里——她知道奶奶爱吃甜的。
日子像村口的溪水,静静淌过。转眼到了中秋,往年这时,院门口早该传来爸爸爽朗的笑声,他会把小天一高高举过头顶,让她够着院墙上的桂花枝;妈妈则会坐在屋檐下,抱着她梳漂亮的麻花辫,发间还会别上一朵刚摘的桂花。
可今年,院子里只有她和奶奶,石桌上摆着六块月饼,中间那俩却始终没人动,像个缺了角的月亮。
小天一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米粒粘在筷子上,怎么也送不到嘴里。她终于忍不住抬头,声音带着怯生生的期待:“奶奶,爸爸妈妈今年......不回来了吗?”
奶奶夹菜的手猛地顿住,银簪子别着的头发垂下来几缕,遮住了眼底的涩然。
她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小天一的头,掌心的温度带着熟悉的暖意,声音却轻得像飘在风里:“乖,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那里有很重要的新闻,忙得抽不开身。等明年,他们一定回来陪你吃月饼,好不好?”
小天一盯着奶奶眼角的细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到了嘴边的“我好想他们”又咽了回去——她看见奶奶的眼眶红了,不想让奶奶更难过。
这“谎言”一藏就是好几年。小天一渐渐长到了初中,个子蹿高了不少,梳着简单的马尾,眉眼间多了几分沉静。
她偶尔还是会问起爸爸妈妈,奶奶却总用“快了,快回来了”搪塞,她便不再多问,只是在夜里翻出爸爸妈妈唯一的合照,指尖轻轻划过照片里他们的笑脸,把思念叠进枕头里。
初中第一次家长会,奶奶年事已高,身体抱恙,没法来参加。小天一提前跟班主任说明了情况,本想着安安静静等家长会结束,可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家长会刚散,几个平时就爱起哄的男生就围了上来,为首的赵磊双手插兜,撇着嘴晃到小天一面前,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江天一,你奶奶怎么没来啊?是不是没人管你了?我看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旁边的孙浩跟着怪笑:“就是!长这么大从没见过你爸妈,说不定早就把你扔了,谁愿意要你啊!”
小天一的脸“唰”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她攥紧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像有团火在烧,烫得她喉咙发紧。她想骂回去,想把书包砸在他们身上,可奶奶“别跟人吵架,会惹麻烦”的叮嘱突然响在耳边,她只好咬着下唇,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身就想走。
“怎么?被说中了不敢吭声?”赵磊伸手拦住她,还故意推了她一把,“我就说你是个没人要的......”
“你再说一遍试试?”
清亮的男声像淬了冰,突然从门口传来。纪砚舟快步走过来,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一把抓住赵磊的衣领,手指紧扣着布料,力道大得让赵磊瞬间变了脸。
“跟我走。”纪砚舟没多余的话,拖着赵磊就往门口拽——那里,班主任正和几位家长谈话。
“老师,”纪砚舟停下脚步,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气,“这个同学在走廊那欺负我妹妹,还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您看着处理一下。”他说话时,眼神扫过缩在后面的孙浩几人,那几人瞬间吓得往后缩了缩,不敢再出声。
班主任见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拉过赵磊严厉批评,还让他对着小天一鞠躬道歉。赵磊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了句“对不起”,就灰溜溜地跑了,孙浩几人也跟着溜得没影。
纪砚舟转身走回来时,小天一还站在原地。她低着头,垂散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有攥得发白的拳头——指节上甚至泛出了青筋,还有落在深色校服裤上的泪水,一滴滴晕开小圈,暴露了她压抑到极致的委屈。
纪砚舟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瞬间放柔,像怕惊到她:“天一乖,别难过了,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你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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