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俄斯-普莱姆的下巢深渊,连绝望都带着放射性尘埃的呛人味道。张远蜷缩在“破烂王座”角落,看着瓦尔科枯瘦的手指划过虚空星图全息投影的残影,那些闪烁的航线在锈蚀的金属舱壁上明灭不定。
“蠢小子,看好了!这是曼德维尔点,逃命的时候,船要是跳歪了……”老行商浪人灌下一口浑浊的“锈泪”,刺鼻的工业酒精味弥漫开来,他猛地咳嗽起来,脖颈上青筋暴凸,“……咳…咳……歪了,你就等着被亚空间恶魔当点心嚼吧!”
张远默默递过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换来一声不耐烦的嘟囔:“用不着!管好你自己!低哥特语学利索了吗?别哪天让绿皮剁了,到黄金王座跟前连句祷词都念不全!”那件曾经象征无上荣耀、如今爬满虫蛀的深红貂皮大衣裹在老人嶙峋的肩头,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着碎屑。
外面,永不停歇的震颤从头顶轰隆压下,那是中层工厂带巨型机械的咆哮,混杂着绿皮战吼的沉闷回音,如同这颗垂死星球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绿皮来了。它们从星球深处涌出,像一场无法遏制的瘟疫,吞噬着本就贫瘠的地表。下巢的通道一条条被污浊的绿潮淹没,幸存者的据点如同狂风中的烛火,逐一熄灭。每一次剧烈的震动传来,瓦尔科那只镶嵌着黯淡水晶的机械义眼“航路”就会神经质地抽搐几下。
终于,连“破烂王座”那扇由废弃虚空舰舱门改装的闸门,也在一次山崩地裂般的撞击中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
“走!”瓦尔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枯瘦如柴的手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狠狠将张远推向舱壁一条锈迹斑斑、几乎被油污淹没的狭窄维修管道。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扯下脖子上那根油腻的项链——链坠是一个小巧、布满赎罪经文的防辐射合金盒。冰冷的金属猛地塞进张远怀里,砸得他胸口生疼。
“拿着这个!别回头!沿着这条管子,往…往‘老污水泵站’方向爬!那里…可能有路!”瓦尔科急促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张远,里面翻涌着张远从未见过的、复杂得令人心碎的情绪。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刻薄与嘲弄,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燃烧的东西。
“瓦尔科!”张远喉咙发紧,想抓住老人那件虫蛀的貂皮大衣袖口。
“滚!”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劈头盖脸砸来。老人猛地转身,抄起那把枪管镶嵌水晶、哑火率奇高的改装激光手枪“最后笑言”。他枯瘦的身影在剧烈摇晃的昏暗灯光下,竟莫名地高大起来,像一尊即将倾塌、却仍要刺破腐朽穹顶的古老雕像。他不再看张远,只是朝着那扇被砸得向内凸起、发出刺耳呻吟的舱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那声音带着一种行商浪人特有的、濒临疯狂的韵律,混杂着张远听不懂的、粗粝刺耳的兽人俚语。
“来啊!你们这些没脑子的绿渣滓!尝尝朗费罗家‘最后笑言’的滋味!老子值钱得很!值一艘虚空舰!来追啊!”
“砰!”一声沉闷的、算不上响亮的枪响。没有激光束射出。哑火。
“操!”瓦尔科咒骂着,狠狠拍了一下枪身,再次扣动扳机。
“砰!”又是一声哑火的闷响。
“哈哈哈!连它也嘲笑老子?那就来试试这个!”狂笑声中,他猛地掀开角落里一个蒙尘的金属箱盖,露出里面几根闪烁着危险绿光的、粗如手臂的金属管——未爆的绿皮辐射爆弹!他枯瘦的手抓起一根,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某个简陋的引爆装置,刺目的红光开始急促闪烁。
“跑啊!你这蠢货!!”他背对着管道,发出了生命最后时刻的咆哮。
张远的视野瞬间被泪水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老人挺直的、裹在破旧貂皮里的脊背,面对着那扇在巨大撞击下轰然向内爆裂的舱门,以及门外汹涌而入、带着硫磺与腐肉恶臭的庞大绿色阴影。绝望的嘶吼、绿皮兴奋的咆哮、金属撕裂的尖啸、还有那根辐射爆弹计时器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序曲。
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钻进冰冷、油腻、充满铁锈味的狭窄管道。身后,那扇被攻破的舱门方向,一道刺得人眼睛剧痛的惨绿色光芒猛地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紧接着,是沉闷到足以震碎内脏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撞在管道壁上。
张远死死咬住嘴唇,咸腥的血味在嘴里弥漫。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暗深处那点瓦尔科指明的、微乎其微的“可能”爬去。泪水混合着管道壁上蹭下的污垢,在他脸上冲出两道肮脏的痕迹。熟悉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庇护,没了。那个骂骂咧咧却教他认星图、教他低哥特语、用“锈泪”掩盖灵能幻痛的长辈,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这个异乡人,撕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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