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娜恢复神智的消息，像一阵温润的秋风，迅速吹遍了靠山屯的每个角落。人们先是惊讶，继而便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这个饱经苦难的姑娘，这个被屯子接纳、保护的“傻闺女”，终于拨云见日，迎来了她真正的人生。
老马家那间原本总是带着几分沉寂和心酸的磨坊，如今充满了不一样的生气。莲娜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时刻看顾的孩子。她会主动拿起扫帚打扫院子，会试着生火做饭，虽然动作还带着久违的生疏，但那份专注和认真，让老马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常常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这天下午，程飞又抱着她的小石板来了。她看到莲娜正坐在院里的矮凳上，手里拿着针线，笨拙地缝补着老马一件磨破了袖口的上衣。阳光洒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宁静而专注。
“莲娜姐姐，”程飞走过去，把旧报纸递到她面前，上面是她新学的字，“看，我写的，‘秋’。”
莲娜抬起头，接过仔细端详着那个结构复杂的字，然后抬起头，对着程飞温柔地笑了笑，指着院子里那棵叶子开始泛黄的老榆树，声音清晰柔和：“秋天来了，树叶就黄了，会落下来。等粮食收完了，天就冷了。”
程飞眨着眼睛，觉得眼前的莲娜姐姐说话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像王琳老师她们一样，能说出很多道理。她点点头，又指着上面的另一个字：“‘收’。郑伯伯说，要秋收了。”
“对，秋收。”莲娜的目光望向打谷场的方向，那里，金黄的玉米棒子已经堆成了小山，“大家都会很忙，很累，但心里是高兴的。”她说着，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混合着感激与归属感的复杂情绪。她记得这片土地上的人在她混沌时给予的庇护，记得每一个给过她善意的人。
老马从磨坊里出来，看到女儿和程飞挨在一起说话的情景，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一朵风干的菊花。他手里端着一碗刚晾凉的绿豆水：“飞飞，来，喝口水。莲娜，你也歇会儿。”
莲娜接过碗，递给程飞，又对老马说：“爸，袖子补好了，您试试看行不行。”这一声自然而然的“爸”，让老马的手微微一颤，碗里的水晃了晃。他连连点头，声音哽咽：“哎，哎，好，好……”
这时，郑卫国和程秋霞一起走了过来。郑卫国是来和老马商量秋收人手安排的具体事宜，程秋霞则是来看看莲娜。
看到莲娜眼神清亮、言谈清晰的样子，郑卫国也是感慨万千，用力拍了拍老马的肩膀：“老马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好啊！真是太好了！”
莲娜看着程秋霞，这个在她浑噩岁月里给予她最多母性关怀的女人，心中暖流涌动，她反握住程秋霞的手，轻声说：“秋霞婶，郑大叔，真是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们。还有飞飞，还有屯里的大家……谢谢你们没有嫌弃我，照顾我这么久。”
“傻孩子，说这些干啥。”程秋霞抹了下眼角，“以后日子长着呢，好好跟你爸过日子就是回报我们了。”
郑卫国也对莲娜说：“莲娜，你现在好了，有啥想法没？队里以后也能给你安排些轻省活计。”
莲娜想了想，认真地说：“郑大叔，我想先跟着大家秋收，能干多少干多少。等忙过了这阵子，我认得一些字，以前也学过点东西，看看能不能帮孩子们认认字，或者帮着队里记记账。”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重新开始生活的郑重和期盼。
“好！有志气！”郑卫国赞许道，“等秋收完，咱好好规划规划。”
夕阳西下，将磨坊、院落和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狸花猫慵懒地躺在磨盘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看着这充满了新生气息的院落。
程飞喝完了绿豆水，把小石板抱在怀里，对莲娜说：“莲娜姐姐，你能教我写字吗？”
莲娜微笑着点头，眼神温柔而坚定：“能，只要飞飞想学，姐姐就教。”
老马看着女儿，只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多年的大石头，彻底被挪开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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