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四的脸色灰败下去,他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指颤抖着,最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有气无力地哼哼着,既没说要付钱,也没说按手印。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赵银凤的去意,和两个女孩未来的路,已经不再是陈老四能够阻挡的了。
程飞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陈老四,回房间拿了张纸给程秋霞,小声对程秋霞说:“妈,血味太大了,擦擦,我口水止不住了。” 程秋霞捂着自己蹭破皮的手掌,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注意听飞飞说了什么。这靠山屯,怕是真要留不住这对母女了。而那个叫深圳的地方,似乎正散发着一种遥远而陌生的吸引力。
陈老四瘫在冰冷的雪地里,像一滩烂泥。那张轻飘飘的断亲书被赵晓梅捏在手里,像一把利刃悬在他眼前。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招娣和二丫紧紧靠着母亲,小手攥着赵银凤的衣角,眼睛死死盯着父亲,既害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又隐隐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所有人安静下来,看着陈老四,眼神复杂,有鄙夷,有嘲讽,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等着陈老四做下最终的决定。
陈老四的嘴唇哆嗦着,目光涣散地扫过赵银凤决绝的脸,扫过两个女儿紧张的小脸,冷笑了一下,“哼,离就离,当我稀罕你们。”他猛地抬起颤抖的右手,看也不看,几乎是抢一般,用大拇指在那印泥盒里,狠狠一蘸,然后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重重地按在了那张决定命运的纸上。
一个鲜红、扭曲的指印,清晰地留在了“陈老四”的名字旁边。
按完指印,他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彻底萎靡下去,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赵晓梅仔细地吹了吹纸上的墨渍和指印,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然后对赵银凤说:“姑,走吧,拿上你们的东西,现在就去领离婚证。”
赵银凤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心里最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也随着那个指印彻底断了。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一手牵着一个女儿:“不用,我们当初没领结婚证,当年摆酒都欠了一屁股饥荒,我结婚第二天就下地挣钱了,这么多年连县城都没去过。走,咱们回家拿东西。”
“行,那咱们收拾东西直接去火车站。”
“不,先去给招娣和二丫改名。”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郑卫国也只能叹了口气,对孙学军说:“学军,你……你陪着跑一趟吧,把改名的事情办利索了。”他又看向周围几个辈分高的老人,“几位叔伯,也麻烦跟着做个见证。”
孙学军点点头,推起了自行车。
赵银凤娘仨回家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两床旧被褥,还有一些零碎杂物,很快就打成了两个不大的包袱。赵晓梅的行李箱倒是显得更时髦些。
“陈老四,你知道家里钱放哪,我拿了五块,剩下的是你的,家里的东西我只拿走了我们娘仨的东西,你……以后好好过吧,少喝点酒。”
陈老四蹲坐在自家院外的雪地里,听到这话捂着脑袋不抬头看人也不吱声。
当她们拎着简单的行囊再次走出那个破败的院门时,屯子里不少人都默默看着。有人摇头,有人低声议论。
“银凤,这个是咱们各家拿的东西,你拿着路上吃,不许撕巴啊,都说穷家富路,还有俩孩子呢。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要好好的啊。”李风花提着个装满了地瓜土豆栗子花生窝窝头的包裹塞到赵银凤手里。
“这个你拿着,里面有我家那个部队里在南方的战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有困难你找他们啊。”程秋霞把一个信封递给赵银凤,“有事写信回来,我们能搭把手的一定搭把手。”
赵银凤走到程秋霞面前,红着眼睛,声音哽咽:“秋霞嫂子,谢谢你……还有各位姐妹……我,我走了。”
程秋霞拍了拍她的胳膊,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银凤,到了那边……好好的。把孩子带好。”
“招娣,你去南边什么时候回来,咱们还约好去山上采婆婆丁呢,你还没告诉我你采蘑菇的秘密基地在哪呢,夏天到了你能回来不,我还没跟你说我会知了叫呢,我学的可像了。”铁蛋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说完话觉得自己要哭了,不想丢面,没听招娣回答就自顾自转身跑了。
招娣和二丫也怯生生地跟程秋霞、还有一众小伙伴道别,二丫小声对程飞说:“飞飞,我们……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程飞歪着头,其实不太理解“很远”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挥了挥小手:“二丫姐,招娣姐,再见。那边……有肉,要多吃点。”
孙学军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引路,赵晓梅拎着行李箱,赵银凤背着两个包袱,紧紧牵着两个女儿,跟在后面,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她们身上,路面反着光,她们踏上了通往前方的光明大道。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众人久久沉默不能回神。
狗剩凑到铁蛋耳边,小声说:“招娣姐和二丫姐,真走了啊……”
铁蛋嗯了一声,看着空荡荡的屯子口,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说再见了。
程秋霞收回目光,感觉手掌的擦伤一阵刺痛。她一低头,发现程飞正蹲在她脚边,小鼻子凑近她渗血的手掌,轻轻嗅着,喉咙里又发出了极轻微的、只有贴近才能听见的“嗬嗬”声,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飞飞!”程秋霞心里一紧,赶紧把手藏到身后,“闻啥呢,别蹲着了,回家妈给你做饭。”
程飞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恢复了那副懵懂的样子,舔了舔嘴角嘟囔道:“哦……妈,手,疼。吹吹。回家先上药。”
“哎,乖飞飞。”
一场闹剧,以一场决绝的离开暂时画上了句号。靠山屯的天空放晴,但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像那南下的风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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