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宏宇案的司法程序,如同一艘吃水极深的巨轮,一旦启航,便依着惯性与规则,朝着既定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专案组的工作重心,已从突击抓捕转向了更为繁复、精细的证据固定、链条补全和报告撰写。这过程少了短兵相接的惊险,却多了几分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凝重。
“明暗战略研究院”内,氛围微妙。表面的平静下,是几条截然不同的思绪在涌动、碰撞。
程日星和老周在警方技术中心连续奋战了三天后,带着满身疲惫和几个加密硬盘回到了研究院。他们的眼窝深陷,但眼神里却跳动着亢奋的火花。
“老大,收获比预想中还大!”程日星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迫不及待地连接投影,“魏宏宇这家伙,简直有归档癖!‘蓝鲸’号上的服务器里,不仅存有‘老鹰巢’器官贩卖网络的完整客户名单、手术记录、资金往来,还找到了一个加密分区,里面是他多年经营,构建与钱永福及其关联人物利益输送网络的详细账目和部分通讯记录。”
老周接着补充,声音沙哑却沉稳:“技术层面,证据链条的原始获取过程,有执法部门全程参与,合法性无懈可击。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协助专案组,将这些海量、原始的证据,转化为法庭上易于理解、逻辑严密的举证材料。同时,”他顿了顿,看向余年,“要预判对方律师团可能发起攻击的点,尤其是管辖权、证据来源合法性,甚至是某些证据的‘关联性’质疑,提前构筑防御壁垒。”
余年站在屏幕前,目光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图谱和关系网络。他指着一处标记为“跨境支付-艺术品采购”的资金流问道:“这一笔,通过香港中转,最终进入瑞士银行账户,收款方是离岸基金会。能找到这个基金会实际控制人与钱永福的关联证据吗?”
“间接证据有,比如资金流入时间与钱永福儿子在海外画廊的几次大手笔收购高度吻合,基金会董事名单里有一个是钱永福的远房表亲。”程日星操作着电脑,调出相关资料,“但直接证据,比如钱永福的指令、签字,目前还没有。对方很谨慎,用了多层隔离。”
“这就够了。”余年眼神锐利,“在刑事诉讼中,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并不要求每一个环节都必须是直接证据。这些间接证据,结合阿杰的证言,以及我们接下来可能从其他渠道获取的旁证,足以形成强大的指向性。老周,你牵头,和日星一起,配合警方,把这条资金链的每一个环节,用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特别是时间点的对应关系,要做成时间轴动画,让法官和陪审团一目了然。”
他又转向林晓:“林晓,你负责梳理‘老鹰巢’案件中,涉及医疗机构资质、医生执业许可、器官来源合法性等方面的法律适用问题。这是我们指控其组织出卖人体器官、非法进行器官移植手术的核心,必须夯实,不容有任何法律上的模糊地带。”
林晓郑重点头:“明白。我还会检索近五年全国类似的器官贩卖案件判决,分析其中的量刑标准和争议焦点,为我们这边的公诉意见提供支持。”
这种基于法律专业分工的协作,是团队磨合多年形成的默契。他们不再仅仅是热血的揭露者,更是严谨的法律工匠,深知唯有将每一份证据打磨成符合规则、无懈可击的武器,才能在最终的审判战场上克敌制胜。
然而,并非所有动向都如此目标明确。苏晴这些天显得有些沉默。她高效地完成了自己负责的、关于魏宏宇案已公开部分的法律评论文章,文笔依旧犀利,逻辑依旧清晰,但熟悉她的人都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似乎少了一点她惯有的、那种迫不及待要撕开一切迷雾的炽热。
傍晚,她找到在天台透气的余年。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远处的城市轮廓显得有些朦胧。
“专案组那边,关于钱永福的调查,进展似乎很慢。”苏晴靠在栏杆上,声音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金属栏杆,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我听说,上面有声音,建议‘案结事了’,不要把影响扩大化。”
余年看着远方,没有立刻回答。他理解苏晴的焦虑。记者追求的是真相的即时性和冲击力,而司法程序,尤其是涉及高层的复杂案件,往往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策略。
“压力一直都有。”余年缓缓开口,“从我们决定动魏宏宇开始,就预料到了。钱永福的地位比魏宏宇更高,关系网更深,触动他,引发的反弹会更大。现在这种‘慢’,某种意义上是一种保护。有人在观望,有人在权衡,也有人……在试图设置障碍。”
“所以我们就要等吗?”苏晴转过头,看向余年,“等到证据可能被销毁,等到舆论热度过去,等到某些人达成新的平衡,然后‘钱永福’就变成又一个动不了的名字?”
“不是等,是积蓄力量,寻找更佳的出击时机和角度。”余年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苏晴,我知道你希望用舆论点燃燎原之火,但对付钱永福这个级别的对手,单纯依靠舆论压力是不够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我们必须依靠更扎实的证据、更缜密的法律论证,以及……在权力结构内部寻找可能的缝隙或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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