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清算与疗愈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如同金色的利剑,将笼罩在黑山寨上空的最后一缕阴霾彻底斩碎时,整个山寨仿佛从一个漫长而窒息的噩梦中苏醒。阳光慷慨地倾泻而下,温暖而明亮,为每一片沾染了露水的叶子,每一块冰冷的石头,都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曾经被灰色瘴气浸染得如同水墨画般模糊不清的木屋、石板路和训练场,此刻在光芒的洗涤下,显露出久违的、清晰的轮廓,连木头的纹理和石板的缝隙都历历在目。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甜腥与腐朽的气味,正随着谢阎的死亡和那团本源瘴气的消散而迅速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雨后山林间特有的清新草木芬芳,混杂着湿润泥土的质朴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清洗着肺腑中积压已久的污浊。这是一种从地狱重返人间的真实感,让每一个幸存者都忍不住闭上眼,贪婪地、深深地吸上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来之不易的清新永远刻入灵魂。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明媚景象,却与眼前的满目疮痍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议事大厅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宛如被巨兽肆虐过的巢穴。倒塌的栅栏扭曲着断裂的肢体,散落的兵器上凝固着暗红的血迹,烧焦的木料仍在冒着缕缕青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在这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受伤的族人三三两两地倚靠在残破的墙壁或同伴身上,粗布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更多的人则聚集在一起,脸上混杂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劫后余生后那巨大的、茫然的空虚。他们像是被风暴吹散的鸟群,虽然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却依然惊魂未定,不知下一刻该飞向何方。
阿树站在人群的中央,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影。经过一夜的激战和地脉之力的洗礼,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双曾经清澈如山泉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古井,沉淀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决断。他不再是那个跟在石柱身后、有些青涩的少年,而是一位真正承载了希望与责任的领袖。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族人,那些曾经在谢阎淫威下不得不低头、甚至助纣为虐的面孔,此刻大多写满了愧疚、不安,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他能读懂他们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对暴政终结的庆幸,对未来的迷茫,以及对他这个“弑主者”的敬畏与审视。
石柱和黑牙正带着几名伤势较轻、且绝对忠诚的猎人,在废墟中迅速清点损失和稳定局面。他们收缴了谢阎死党的武器,将那些瑟瑟发抖的看客和帮凶驱赶到一旁,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言语,但那紧绷的下颚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石柱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伤,让他本就刚毅的面容更添几分煞气;黑牙则失去了一小截耳朵,那是他为了保护一个孩子而被谢阎的亲信砍掉的,此刻他用一块脏布随意包扎着,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肉。
“阿树,”石柱大步走来,他身上缠着几处绷带,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声音低沉而有力,“死伤统计出来了。我们这边,兄弟们死了七个,重伤十三个,轻伤的更多。谢阎的人,被他亲手杀死的和被瘴气反噬的,大概有二十个,剩下的三十多个都投降了。”
阿树的心猛地一沉。七个鲜活的生命,七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他们的面孔:那个总是笑嘻嘻、烤肉手艺最好的胖子阿大;那个沉默寡言、箭术却是一流的独眼龙;还有那个刚刚成年的小六,昨天还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自己打磨了一把新的石刀……他们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这个血色的黎明。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他们生前憨厚的笑容,能听到他们爽朗的笑声。悲伤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丝悲伤已被更深沉的坚毅所取代。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湎于悲痛的时候。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必须为活着的人负责。
“把牺牲的兄弟们……好好安葬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用最高的规格。他们的家人,从今天起,由全寨共同抚养。老人有赡养,孩子有抚育,直到他们能自立。”
“是!”石柱重重地点头,眼眶也有些泛红。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黑山寨重拾“族”这个概念的开始。
“至于那些投降的人,”阿树的目光转向那群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俘虏,“分开看。石柱大哥,你让兄弟们仔细甄别。那些只是被胁迫、手上没有沾我们族人鲜血的,让他们去清理废墟,搬运石块,用劳动来赎罪。他们每天的口粮,就用他们自己的劳动成果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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