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尺规下的界限
黑风涧的秋天,仿佛比省城的秋天更加深沉和凝重。这里的风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气流,而是像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它在千沟万壑之间穿梭,卷起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和尘土,发出一种呜咽般的嘶鸣,仿佛是这片古老山林在低声诉说着它的不安。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复杂的气味,有泥土的腥气、腐叶的微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硫磺味。这种味道对于黑山寨的寨民们来说,是他们熟悉的家园气息,代表着他们生活的土地和山脉。然而,对于胡工匠和他带领的官府勘验小队来说,这股味道却充满了财富的诱惑和未知的警告。
在这片土地上,气氛异常紧张,仿佛一张被拉满的弓弦,稍一触碰便会断裂。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奇特的“联合勘察组”正在艰难地运作着。
这个勘察组由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拼凑而成。一边是以胡工匠为首的勘验小队,他们代表着官府的权威、技术的理性以及帝国的意志。胡工匠经验丰富,技艺精湛,他的团队成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士,他们带着先进的工具和科学的方法,对这片土地进行着详细的勘查。
而另一边,则是以老祭司指派的猎人头领岩叔和寨中略通文墨的桑伯为代表的黑山寨民。他们生活在这片山林中,与大自然紧密相连,承载着世代相传的生存智慧和对山林的敬畏之心。岩叔熟悉山林的每一处角落,他的狩猎技巧和对环境的敏锐感知令人惊叹。桑伯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对这片土地的历史和传说了如指掌,能够提供许多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联合勘察组”的任务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共同勘定地图上那条由阿木凭空画出的“核心禁区”的实际范围,并评估其危险等级。然而,这背后所牵扯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的碰撞。官府的权威与技术理性,与黑山寨民的传统智慧和对自然的敬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个过程中,两种价值观也在不断地博弈。胡工匠的团队注重科学和效率,他们希望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来解决问题。而岩叔和桑伯则更看重传统的经验和对自然的尊重,他们认为只有与自然和谐相处,才能真正了解这片土地的奥秘。
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勘察任务,更是两个族群未来命运的交织。他们能否在相互理解和尊重的基础上,找到一种平衡,共同应对“核心禁区”带来的挑战呢?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胡工匠,年约五旬,身形精瘦,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留下的黝黑色。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岩石的表象,直视其内部的纹理与结构。他一生与山川河流打交道,是朝廷工部册封的顶级匠师,经手的大小矿脉不下百处。他相信的是尺规、是罗盘、是地质锤敲击岩石时发出的不同回响,是那些可以用数据、公式和图纸精确描述的“真理”。对他而言,山就是一座巨大的、等待被解读和开采的宝库,每一块矿石,都是大地对人类智慧的馈赠。
而岩叔,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他年近六旬,须发皆已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株饱经风霜却依旧坚韧的岩松。他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一个关于狩猎、追踪、或是在绝境中求生的故事。他的眼睛不算大,却异常明亮,能捕捉到林间最细微的动静——一片叶子的不正常颤动,一声鸟鸣中隐藏的惊恐。他不懂什么地质构造,但他能闻出风中蕴含的水汽,能根据地衣的生长方向判断方位,能从野兽的足迹中读出这片土地的喜怒哀乐。对他来说,山不是宝库,山是生命本身,是哺育了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母亲,是拥有呼吸、脉搏和意志的活物。
桑伯则介于两者之间。他年轻时曾跟着马帮走过南闯过北,见过一些世面,学过几个汉字,能听懂一些官话。他是寨子里的“知识分子”,负责与外界进行有限的沟通。他既理解岩叔对山林的敬畏,也明白胡工匠口中那些“矿脉”、“储量”、“开采价值”的分量。在这场谈判中,他扮演着桥梁,也是缓冲垫的角色。
工作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摩擦与不信任。
胡工匠手持一根长长的、刻着精密刻度的花杆,指挥着徒弟们在山坡上布设测量点。他们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拉线、对准、读数、记录,每一个环节都透着严谨与高效。很快,一张由无数线条和数字构成的测绘网便在山间展开。
“师父,根据三角测量法,结合阿木那小子给的地图坐标,核心区的西界,应该就在这道山脊线上。”胡工匠的大徒弟,一个年轻气盛、对自己的技术充满自信的匠人,指着前方一道平缓的山坡说道,“这里的岩层结构稳定,土壤采样分析也显示,矿脉延伸的迹象很弱。我看,完全可以划定为安全开采区。”
岩叔闻言,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走上前,蹲下身,没有看那些复杂的仪器,而是用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抓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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