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猩红的血点如同凄厉的梅花,瞬间溅射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也溅在了近旁几位官员的袍服下摆。浓重的血腥味在死寂的大殿中弥漫开来。
“杨尚书!” “快!传太医!” 惊呼声四起,靠近的几位大臣慌忙上前搀扶。杨文敬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双目圆睁,死死瞪着高高的藻井,带着无尽的愤懑与不甘,彻底昏死过去。
整个太极殿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混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萧承烨看着被众人七手八脚抬下去的杨文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无人能捕捉,随即又恢复了帝王的深潭般的平静。
柳相站在原地,看着杨文敬被抬走的方向,脸上那份沉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眼底的阴鸷如同深潭底部的淤泥,翻涌上来。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投向御座之上那个年轻却无比强势的帝王,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间的天光,也隔绝了朝堂上那令人窒息的风暴余波。萧承烨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御书房内,案头那堆积如山的反对奏章,像一座沉默却充满恶意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殿内光线幽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斜斜地投下几道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其中无声飞舞。
他闭上眼,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杨文敬呕血昏厥时那绝望的眼神,柳相眼底深藏的阴冷,还有那无数奏章上力透纸背的“危言耸听”,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击着他的意志。纵然帝王心坚似铁,面对如此汹涌的反对浪潮和一位老臣以命相谏的惨烈,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一个名字,却在这片冰冷的浪潮中心,如同一块温润而坚韧的玉石,清晰地浮现出来——林晚夕。是她,在无数个秉烛的深夜,在那些摊开的舆图和堆积如山的卷宗前,条分缕析,将江南积弊如抽丝剥茧般呈现在他眼前;是她,用那双沉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迎着他最初的审视与质疑,坚定地阐述着这剂“猛药”的必要;也是她,在朝议前夜,面对他最后的诘问“若群情汹汹,如之奈何?”时,平静地回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然利刃在手,当断则断。陛下所惧者,非汹汹之议,乃新政之效未显耳。江南膏腴之地,积弊深重,亦如疔疮,剜之虽痛,不剜必溃。”
剜之虽痛,不剜必溃……
萧承烨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眸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那日她站在灯下,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声音清泠如碎玉,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上。他采纳了她的策论,掀起了这场滔天巨浪。此刻,置身于风暴的中心,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近乎荒谬的念头:想看看她,这个在暗处搅动风云的女子,此刻是否也如同他一般,感受到这无形的重压?还是说,她依旧冷静如初?
“李德全。” 萧承烨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直躬身侍立在阴影中的大太监李德全立刻趋步上前,垂手恭听:“奴才在。”
“传林尚宫。” 萧承烨的目光投向窗外御花园的方向,声音平淡无波,“就在……听雨轩候着吧。”
“遵旨。”李德全心头微凛,躬身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陛下在此时召见林尚宫……用意不言自明。太极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朝议余波未散,杨尚书呕血被抬出的惨状犹在眼前,此刻召见新政的“始作俑者”,是问询?是安抚?抑或是……迁怒?李德全不敢深想,只觉得这看似平静的旨意背后,暗流汹涌。
* * *
御花园深处,听雨轩临水而建。昨夜一场疾雨,洗得园中草木格外青翠欲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檐角尚有残留的雨水,不紧不慢地滴落在轩外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清越的声响,更衬得四下里一片幽静。
林晚夕早已候在轩内。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浅碧色宫装,发髻只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住,再无多余饰物。身形纤瘦,立在朱漆雕栏边,静静望着轩外一池被雨水涨满的碧水。水面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和亭台的轮廓,微风拂过,漾开细碎的涟漪。
她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沉静得像一泓深潭。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指尖,正下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袖口内侧一道极其隐蔽的凸起——那里,缝着一把薄如柳叶、淬了剧毒的匕首。自那夜在冷宫偏殿险死还生,这把匕首就从未离身。
太极殿上的风暴,她虽未亲见,但消息早已长了翅膀般飞遍宫闱。杨文敬当庭呕血、群臣联名反对的奏章堆积如山……每一条消息都像冰冷的针,刺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献上的那剂“猛药”,掀起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波澜。萧承烨此刻召见,是福是祸?她无从揣测,只能将所有的警觉提到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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