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紧紧钉在她的背上,让她如芒在背,冷汗涔涔。她能感觉到萧承烨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狼狈的身影终于没入殿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偏殿内那令人窒息的药味、血腥气和帝王冰冷的威压。
夜风猛地灌来,带着初秋的寒意,吹得林晚夕一个激灵,混沌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丝。她站在廊下,身体依旧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廊檐下悬挂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一个孤魂野鬼。
两名守在门口的玄甲禁卫,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带着审视和漠然,并未阻拦。
她该去哪里?回那个冰冷的、属于她的狭小居所?她不知道,只是凭着本能,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沿着来时的宫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麟德殿方向的灯火已经黯淡了许多,喧嚣彻底沉寂,只剩下劫后的死寂和肃杀。宫道两旁高大的宫墙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夜风吹过空旷的宫道,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低泣。
走着走着,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和污迹。指尖触碰到脸颊,却猛地顿住——她的手腕内侧,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小片暗红色的、已经半凝固的血迹!
不是她的血。
是云湛的血!
在偏殿跪伏时,在他身边无助哭喊时,沾染上的!那刺目的暗红,在昏黄的宫灯下,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狠狠灼痛了她的眼睛和心脏!
云湛……
这个名字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她强撑的脆弱外壳。方才在帝王威压下被强行压抑的恐惧、绝望、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再次浮现出麟德殿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深青色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刺向帝王的利剑!剑刃穿透身体的闷响!鲜血瞬间染红锦袍!他惨白的脸,破碎的闷哼,支撑不住跪倒的身躯……
“不……”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她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扑到旁边冰冷的宫墙上,额头死死抵着粗糙的石壁,仿佛要借助那刺骨的冰冷来压制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在冰冷的石壁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她紧紧攥着那只沾染了云湛血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仿佛要将那刺目的印记揉进骨血里,也仿佛要抓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
那个坐在御座上,心思深沉如渊、视人命如草芥、袖中藏着诡异蛊物的帝王萧承烨!他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吗?!
麟德殿上他冰冷的回避,袖口刺目的血痕,挡剑时那决绝的背影……还有,还有同心蛊!
林晚夕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痛和难以置信的愤怒。是了!同心蛊!那该死的、将她和他的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蛊毒!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在他体内!母蛊生,子蛊存;母蛊亡,子蛊……必受反噬重创,甚至同死!
他拼死救下萧承烨,难道……难道是因为这该死的同心蛊?!是因为母蛊在她身上,而她的命……被萧承烨捏在手里?!所以他不敢让萧承烨死?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去填?!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咬噬着她的心脏!巨大的痛苦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悲伤!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挡下的那一剑,那几乎流尽的鲜血,那命悬一线的挣扎……算什么?!是她间接害了他?!是这该死的蛊毒,成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逼着他去送死?!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悲鸣被她死死咬在唇齿间,只有破碎的呜咽在喉咙里翻滚。她攥着手腕上那片血迹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沿着冰冷的宫墙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墙角浓重的阴影里,如同受伤濒死的小兽,无助地颤抖着。
冰冷的石壁寒意刺骨,夜风呜咽着穿过宫道。不知过了多久,那灭顶的悲恸和愤怒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绝望和一片狼藉的心。
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云湛还在鬼门关挣扎,生死未卜。那诡异的“月魄流萤”已经被萧承烨收入袖中,去向不明,随时可能成为夺命的毒药。慕容华和柳如雪在麟德殿上的眼神交流、柳如雪袖中的寒光和那诡异的满意神情……还有萧承烨那深不可测、如同深渊般的眼神……
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而粘稠的蛛网,将她死死困在中央。而云湛,就是网中最挣扎的那只飞蛾。
她要救他!她必须救他!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同心蛊,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同生共死”,而是因为……他是云湛!是她心中那个在月下递给她白玉镯,笑容清朗如风的少年!是她即使被他的冷漠刺伤,却依旧无法割舍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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