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仙”之名如野火燎原,短短数日便燃遍了江南文坛。陈天纵下榻的客栈外,日夜皆有文人聚集,或求见,或论诗,或只是为沾染一丝“文气”。他所书写的那份《琵琶行》手稿,已被柳文渊奉若圭臬,誊抄无数,价格在黑市上炒得极高。
然而,盛名之下,必有质疑。
江南文坛积淀千年,盘根错节,岂容一个来历不明、仅凭一首长诗便获“诗仙”之号的外来者轻易登顶?尤其是一些恪守传统、讲究师承门户的老派文人与世家,对此更是嗤之以鼻,认为《琵琶行》虽好,却过于直白,失之含蓄,且其内容关乎伶人,格调不高,难登大雅之堂。
质疑之声,首先在一场由本地另一文坛宿儒,素有“严谨”之名的周老夫子主持的“品文会”上爆发。
周老夫子门生故旧遍布江南,自身精研格律,最重章法。他对《琵琶行》的评价是:“叙事冗长,用韵驳杂,虽偶有佳句,然整体失之雕琢,更兼题材俚俗,非君子正道。”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一批固守传统文人的响应。
“周老所言极是!诗词之道,当以言志载道为本,岂能沉溺于伶工俗伎之悲欢?”
“那陈纵不过侥幸得一佳篇,便妄称‘诗仙’,实乃我江南文坛之耻!”
“听闻其人所倡,乃是什么‘心念意境’之说,荒诞不经,背离圣贤教诲!”
这些议论很快便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闭门谢客的陈天纵耳中。柳文渊等人愤愤不平,欲出面辩驳,却被陈天纵拦住。
“理念之争,非口舌可决。”陈天纵神色平静,并无丝毫恼怒,“他们并非不懂诗,只是固守其道,不愿见新路罢了。既然如此,便让他们亲眼见见,这‘新路’风景如何。”
他深知,思想的壁垒,需要用更强大的思想去打破,需要用事实去证明。这场论战,避无可避,亦是推广“唯心”理念,让江南文人接触并思考“意境”之力的绝佳机会。
恰在此时,周老夫子竟派人送来一封“论道帖”,邀“陈大家”于三日后,在城中文庙明伦堂,公开论辩“诗词之本”,以正视听。语气看似客气,实则充满了挑战意味。
此举立刻将这场暗流涌动的争论,推到了明面之上,引起了整个江南文坛乃至各方势力的瞩目。漕帮、盐商、各大门派,皆将目光投向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文坛盛事——或者说,风暴。
陈天纵欣然应约。
三日后,文庙明伦堂。
堂内庄严肃穆,孔子圣像高悬。下方,周老夫子端坐主位,两侧坐着十余位江南文坛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是持传统观点的名士。堂下,则挤满了前来观战的文人学子,柳文渊等人亦在其中,面色凝重。甚至还能看到漕帮少帮主、几位衣着华贵的商贾代表,以及一些气息内敛的武者身影隐匿在人群后方。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陈天纵依旧是一袭青衫,独自一人,缓步走入堂中。他神态从容,目光扫过满堂或审视、或质疑、或期待的面孔,最后落在周老夫子身上,微微拱手:“晚辈陈纵,应约前来,请周老及诸位前辈指教。”
周老夫子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开门见山:“陈大家,《琵琶行》一词,老朽已拜读。词中‘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句,确能动人心魄。然,老夫有一问:诗词之根本,在于言志载道,辅以格律章法,方成规矩。观尊作,叙事琐碎,用韵随心,更以伶人为主角,其‘志’何在?其‘道’何存?莫非阁下以为,只需煽动俗情,便可无视千年文统乎?”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天纵身上。这是直指根本的质问,关乎诗词创作的终极意义。
陈天纵并未直接反驳,而是淡然一笑,反问道:“敢问周老,何为‘志’?何为‘道’?”
周老夫子捻须道:“志者,士人之抱负襟怀;道者,天地之正理,人伦之纲常。诗词当以此为核心,文以载道,方为不朽。”
“周老高论。”陈天纵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然,晚辈以为,‘志’与‘道’,并非悬于虚空之概念,亦非士大夫之专属。它蕴藏于天地万物,流淌于众生百态。农夫耕耘是志,工匠雕琢是道,伶人悲欢亦是情,此情此志,何尝不是‘道’之一隅?《琵琶行》所述,虽是伶人漂泊,然其中蕴含的身世之感、天涯之慨,以及对命运无常的喟叹,难道不正是千古以来,无数仁人志士亦曾感同身受的‘人道’沧桑吗?”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诗词若只囿于书斋,空谈大义,而无视民间疾苦,无视鲜活个体之情感,则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其‘志’必伪,其‘道’必空。晚辈以为,诗词之本,首在‘真’字。真情,真感,真意境。唯有真诚,方能触动人心,方能与天地精神相往来。格律章法,乃服务于此‘真’之工具,而非束缚心灵的枷锁。”
“荒谬!”周老夫子身旁一位中年名士忍不住拍案而起,“照你所说,岂不是市井俚语、乡野村夫之叹,皆可入诗?还要格律何用?还要师承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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