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了神都地界，沿着官道向南而行，速度并不快，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闲适的游历。车厢内，陈天纵褪去了那身招摇的锦袍，换上了一袭料子普通、便于行动的青色布衣，长发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少了几分纨绔气，多了几分清朗的书卷味，看上去更像一个家道中落、外出游学的普通士子。
他不再需要时刻扮演那个沉沦堕落的角色，眉宇间那刻意营造的虚浮与颓丧自然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平静，以及那双愈发深邃清澈的眼眸。
车窗外，景色流转。巍峨的城郭化为广袤的平原，阡陌纵横，村落星罗棋布。又与平原不同，越往南，水网便越是密集，河道纵横，舟楫往来频繁，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湿润的水汽。风土人情也与神都大相径庭，言语口音、衣着打扮、乃至市集上售卖的食物器物，都透着鲜明的地域特色。
陈天纵没有一直待在车里。他时常会让马车停下，自己则步行一段，或是进入路边的茶棚歇脚，要一碗粗茶，听着南来北往的旅人、行商、脚夫们高声谈论着各地的见闻、收成、物价，偶尔也夹杂着一些真假难辨的江湖传闻、官府动向。
他看得多，听得更多。
“识境·观照”的精神感知被他运用到了极致。无需刻意探听，那些旅人交谈时细微的语调变化、眼神闪烁、气息波动，乃至他们随身携带的兵器上沾染的淡淡血腥气或不同属性的内力残留，都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他的识海，被他迅速分析、归类、储存。
他看到了护送镖车的镖师，气息沉稳，步伐扎实，显然是外家功夫的好手，但他们的内力运转方式，似乎更侧重于刚猛与持久，与神都那些世家子弟修炼的、讲究绵长精纯的内功心法颇有不同。
他遇到了几个结伴而行的江湖散人，腰间佩刀，眼神警惕，言谈间对某个名为“青霞山”的门派颇为不满，似乎涉及地盘或资源的争夺。他们的武功路数显得驳杂，根基不算太稳，但实战经验恐怕不弱。
他甚至在一个渡口，远远感受到一股隐晦却异常阴寒的气息，源自一个戴着斗笠、独自坐在船尾的黑衣人。那气息让他联想到李若柠提过的“玄阴宗”，但似乎又有些微妙的差异。
这些观察，并非仅仅出于好奇。他正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验证，以及对比。
他将沿途所见所闻，与传统武道修炼体系的普遍认知进行着细致的比对。从最基础的淬体、通脉，到更高层次的筑基、金丹，乃至偶尔感知到的元婴气息，他都在心中默默拆解、分析。
“传统体系，似乎更注重‘气’的积累与‘窍穴’的打通，讲究按部就班，层级森严。淬体打熬筋骨，通脉贯通内息，筑基凝聚真元，金丹固化本源……每一步都有相对固定的路径和标志。”陈天纵在心中默念，“优势在于体系成熟，传承有序，前人经验丰富，只要资质不差，资源足够，按部就班便能有所成就。但缺点也在于此，过于依赖灵根资质和资源堆砌，且道路相对固化，容易形成路径依赖，缺乏变通。”
他想起了神都那些世家子弟，大多修炼着家传的、经过千锤百炼的功法，稳则稳矣，却少了几分独特的灵性与突破的锐气。
“而我的‘唯心六境’……”他的思绪转向自身，“‘凡境·形骸’强调肉身与意志的绝对掌控，超越凡人极限，此为‘器’之极。‘识境·观照’则转向精神感知，洞察幽微，明辨真伪，此为‘神’之始。两者并重，器与神合，与传统前期重‘气’轻‘神’的路径截然不同。”
他回忆起自己突破“识境”时的感受，并非单纯真元的积累，而是一种心念的升华，精神力量的质变。这种力量，在探查、隐匿、乃至影响他人心神方面，有着传统功法难以比拟的优势。
“至于‘意境·法理’……”他感受着体内那已然稳固、并且随着游历见闻而愈发活泼的意境种子，“驾驭意境，言出法随雏形。这已近乎触及‘规则’的边缘，与传统元婴期初步调动天地之力有相似之处，但根源不同。传统元婴是以自身真元为引，撬动外界天地灵气。而我的意境，似乎更侧重于以自身心念，去‘定义’或‘共鸣’某种规则……”
他想到了自己以《雨霖铃》催生“缠绵剑意”，那并非单纯的真气化形，而是引动了某种关乎“离别”、“哀婉”的意境规则，直接作用于对手的心神。这与传统剑法追求锋锐、速度、力量，有着本质的区别。
“传统体系，像是一条修建好的、通往山顶的盘山公路，虽然曲折，但方向明确，只要沿着走，总能上去。而我的‘唯心六境’，更像是指明了山顶的方向，并给出了‘心念’这把开山斧，具体如何开辟道路，更依赖于个人的领悟与选择……”
优劣何在？陈天纵心中渐渐明晰。
传统体系，稳，但上限受限于功法与资源，且容易形成思维定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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