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中央,那座由最巨大的花岗岩石块垒砌、深深嵌入地下数层、被作为“地脉疏导计划”神经中枢与最后堡垒的总指挥所内部,此刻也同样在经历着地狱般的洗礼。坚固的石壁如同筛糠般剧烈摇晃,墙壁上镶嵌的、用于照明的萤石灯盏疯狂摆动,投射出凌乱跳跃、如同鬼影般的光斑,灰尘和细小的碎石如同瀑布般从穹顶的缝隙不断倾泻而下,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这最后的庇护所也随时可能解体。
阳歌,独自站立在指挥所中央那座巨大的、精细刻画着整个工程千里战线、无数节点与预设爆破点的沙盘之前。他的身形在剧烈的晃动中,却异乎寻常地稳定,如同一根深深钉入大地的定海神针。他脸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既无对死亡的恐惧,也无对成功的激动,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的平静,仿佛外界那山崩地裂、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动荡,都已无法再撼动他内心早已推演过千万遍、并最终做出的那个决断。他枯瘦却稳定的手指,正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按在沙盘上那被用最刺目的朱红色标记出的区域——“核心裂谷·最终爆破序列”。那里,密密麻麻地插着几面代表着最危险、牺牲最大、却也最关乎计划成败的、染着血色的小小旗帜。
勐、绘、以及几位负责关键线路通讯和复杂数据计算的官员,强忍着眩晕与恐惧,紧紧围拢在他身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紧张,汗水混合着灰尘,在摇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狼狈。但在阳歌那异样到令人心悸的平静气场影响下,指挥核心尚能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般的秩序。
“报——!三号烽火台信号已确认升起!但……但烽火光芒受到裂谷喷发的红雾严重遮蔽,亮度……亮度不足预定标准的七成!视野极差!”一名通讯兵踉跄着冲进来,声音因恐慌而变调。
“报——!北段战线,七号、十一号预设爆破点急报!刚刚发生的超强地裂……地裂吞噬了埋设引线的核心沟渠!线路……线路完全中断,无法修复!”另一名满身尘土的信使几乎是滚进来的,带着哭腔嘶喊。
“报——!东南侧壁三号监测点拼死传回最后信息!岩层位移速度超出我们预估的最大值!引流渠主入口支撑结构……恐有瞬间坍塌的风险!重复,坍塌风险极高!”
坏消息如同冰雹,一个接一个,毫不留情地砸来。每一条紧急军情,都意味着那个本就充满变数、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的“地脉疏导计划”,其成功的可能性正在被急剧地、无情地削减。指挥所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冻结,每一次带着绝望气息的汇报,都让众人的心如同坠入无底冰渊,下沉,再下沉。
绘紧握着记录用的炭笔,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发白,仿佛要将那纤细的笔杆捏碎;负责统筹通讯的官员额头冷汗涔涔,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几乎无法完整复述信息。
勐猛地看向始终沉默如山的父亲,嘴唇剧烈地动了动,想说什么。是暂缓执行?是立刻调整方案?在如此多超出预计、堪称毁灭性的意外接连爆发的情况下,强行启动最终程序,后果……恐怕不仅仅是失败,更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无法想象的灾难性后果!这简直是在进行一场赢面渺茫到近乎于无的、疯狂的赌博!
就在此刻——
“轰隆——!!!!!!”
整个指挥所猛地向上剧烈一跳,仿佛被一只来自地心深处的无形巨手狠狠托起,随即又以更狂暴的力量重重砸落!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撕裂耳膜,一侧原本看似坚固的石墙,赫然在众人眼前崩裂开一道足以伸进拳头的、扭曲狰狞的巨大缝隙!外面世界的恐怖景象——呼啸的飓风、隐约传来的绝望哭喊、以及大地被生生撕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轰鸣——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了这最后的指挥堡垒!
灰尘弥漫,碎石飞溅,指挥所内众人一阵东倒西歪,几乎难以立足。
阳歌死死扶住剧烈晃动的沙盘边缘,稳住了身形,碎石和尘土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与肩头,他也恍若未觉。他抬起手,如同拂去微不足道的尘埃般,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石屑,目光却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沙盘上那片象征着毁灭源头的核心区域。那双看透了文明兴衰、跨越了时空壁垒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如同寒星划破永夜般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
“父亲!”勐在震荡中稳住身体,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喊道,语气中充满了焦急与劝阻,“关键线路中断已超过三成!核心岩层结构极不稳定,能量读数完全失控!现在强行启动,太冒险了!这几乎是……是否考虑暂缓,或者启动备用……”
阳歌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冰冷剑锋,缓缓扫过指挥所内每一张苍白、焦虑、被汗水与灰尘模糊的脸庞。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过了所有外界喧嚣与内心恐慌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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