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盆华夏兰如同神迹般出现在篝火旁,出现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营地中心时,时间仿佛出现了片刻的凝滞。所有看到它的人,无论是正在接受治疗的伤员,还是周围如同行尸走肉般麻木观望的民众,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瞳孔因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那抹在昏暗中依旧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色彩,那朵在绝对死寂中傲然绽放、仿佛自身散发着圣洁微光的花朵,那清幽冷冽、仿佛能直接涤荡灵魂污浊的奇异香气……这一切,与周围灰败、肮脏、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形成了如此强烈、如此震撼人心的对比!它带来的,是一种近乎颠覆认知的、源于生命本能的冲击!
“那……那是什么东西?”一个靠在窝棚边缘、腿上裹着厚厚脏污麻布的鬼方壮汉,忍不住用干涩沙哑的嗓音喃喃问道,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渴望。
玥双手稳稳地捧着那盆华夏兰,如同捧着整个文明最后的火种与尊严。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渐渐从麻木中被惊醒、目光开始重新聚焦、充满了惊异、不解乃至一丝微弱希冀的脸庞,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足以穿透呼啸风雪、直抵人心的力量:
“它,叫做‘华夏兰’。”她一字一顿,让这个名字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心中,“是‘太祖’阳歌,从他那个遥远得超乎我们想象的故乡,带来的最后一颗、也是最珍贵的种子。它,在我们的土地上,在我们的看护下,生根,发芽,最终……开出了你们眼前所见的花朵。”
她刻意停顿,让“太祖阳歌”和“遥远故乡”这两个充满神秘与崇高色彩的词汇,在人们死寂的心湖中投下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你们仔细看它,”她微微举起花盆,让更多人能看清那优雅的花姿,“它从未享受过我们记忆中的温暖阳光,它诞生并成长于我们所有人都认为生命绝无可能存活的、永恒的黑暗与致命的严寒之中。”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引而不发的激昂,“它从一颗微小到不起眼的种子开始,依靠着龙城暖房里我们人为维持的、不曾熄灭的守护之火,依靠着无数人日夜不辍、倾注心血的照料,更依靠着它自身那扎根泥土、对抗严寒、誓要绽放的、生命最原始也最伟大的本能!它,做到了!”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铿锵有力,目光如炬,逐一扫过那些开始泛起波澜的眼睛:
“它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弱小!它无法移动半步去躲避风雪,无法开口呐喊去诉说痛苦,它只能被动地、沉默地承受这片天地施加给它的一切!但是——它没有放弃!它用这最灿烂的绽放,向这该死的、企图吞噬一切的永夜,发出了最响亮、最不屈的宣告!”
“而我们呢?!”玥的声音陡然提升到极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带着一种拷问灵魂的震撼力量,“我们是人!是拥有思考能力、能够创造工具、懂得彼此扶持、拥有无限潜能的人!我们拥有比它强壮千倍万倍的躯体,我们拥有汇聚了万族智慧与经验的头脑,我们肩上,还承载着那尚未完成、关乎我们自身以及子孙后代生死存亡的伟大使命——‘地脉疏导’!”
她再次高高举起那盆华夏兰,让它青白色的光芒成为这片黑暗天地间唯一的方向标,声音撕裂风雪,震撼人心:
“都看着它!然后扪心自问,我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比这一朵沉默的花,更先放弃希望?!我们的父辈,我们的兄弟,就像不久前那位将自己最后活命口粮让给异族孩子、自己却化作永恒冰雕坚守哨位的老兵!他们是用自己的血肉和灵魂,才点燃了传递到我们手中的火把!难道这火把,就要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因为恐惧、因为绝望、因为一点点困难,就让它……彻底熄灭在我们眼前吗?!”
“不能——!”
人群中,一个嘶哑到破音、却充满了血性与不甘的呐喊,如同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骤然爆发!是那个之前问话的鬼方汉子,他满脸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不能熄灭!”
“我们绝不放弃!”
更多的声音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起初是杂乱无章的怒吼,迅速便汇成了整齐划一、声震云霄的誓言!那一双双原本麻木死寂的眼睛里,此刻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那几乎被冻僵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沸腾、奔流!华夏兰的存在,像是一个无可辩驳的、活生生的神迹,它证明了希望并非虚妄的安慰,证明了在看似绝对的绝境中,生命和文明所蕴含的韧性,依然能够撕裂黑暗,找出一条生路!
在这群情激昂、热血沸腾的人群边缘,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个之前藏起尖锐石片、准备默默了结生命的年轻亳邦工匠,身体如同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听着玥那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击心灵的话语,看着那盆在绝望深渊中熠熠生辉、仿佛代表着另一个生机盎然世界的华夏兰,巨大的震撼与愧疚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猛地松开了紧握石片、已然僵硬的手,任由那冰冷的凶器“哐当”一声掉落在脚下的冻土上,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脸,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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