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的崩坏,终于在濒临极限的压力下,如同雪崩般爆发。在一个因暴风雪阻断道路、导致物资转运严重迟滞的偏远工段,当负责分发每日赖以维生的、本已少得可怜的口粮的官员,用颤抖而麻木的声音宣布,配给将再次削减,并且承诺补给的御寒皮毛依旧毫无踪影时,积蓄已久的怨气、恐惧与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炸响!
“凭什么又减我们的口粮!这还不够塞牙缝!”
“老子们就要冻死了!饿死了!还干他娘的什么活!”
一群主要由鬼方残部和部分心怀怨怼的亳邦劳役组成的队伍,率先发生了激烈的哗变。他们如同失控的野兽,怒吼着推倒了临时搭建的发放点木棚,疯狂抢夺着那寥寥无几、冻得硬邦邦的食物和几捆原本准备用于加固窝棚的、散发着霉味的陈旧皮毛。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更多的人被卷入其中,有人趁乱点燃了旁边存放备用工具的草棚,冲天的火光在无边的昏暗中跳跃、舞蹈,扭曲的光影映照出一张张因极度绝望、愤怒和寒冷而彻底扭曲、狰狞可怖的脸庞。文明的秩序、联盟的法规,在这一刻,在生存的原始本能冲击下,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薄冰,瞬间碎裂。
“拦住他们!维持秩序!严禁冲击!”负责该工段的汉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呼喊,嘴角因焦急和寒冷而裂开血口,他带领着一小队同样冻得脸色青紫的士兵,试图组成人墙进行弹压。然而,骚动的人群已然失去了理智,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推搡、冲撞着单薄的防线,兵刃在混乱中闪烁寒光,局面眼看就要彻底失控,演变成血腥的自相残杀。
与此同时,在龙城核心工坊区那相对避风却依旧酷寒的工棚内,坚手,这位联盟的技术支柱,正面临着他毕生信念最为动摇的时刻。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个足有磨盘大小、耗费了无数珍贵铜锡资源、凝聚了数十名顶尖工匠数月心血的青铜齿轮——这是为“地脉疏导计划”中最为关键、规模最大的那座主引流闸门准备的核心传动部件。然而,此刻这个本应象征着工业力量与智慧结晶的庞然大物,表面却布满了蛛网般狰狞、令人心碎的裂纹,甚至在受力最关键的边缘处,赫然崩掉了一角,露出粗糙的、带着气泡的断口。它并非在铸造或淬火过程中失败,而是在这地狱般的极寒环境下,仅仅是从温度稍高的铸造区,搬运到进行组装测试的工棚这短短一段路途之中,就被活生生地冻裂了!
坚手伸出那双因长期与金属、炭火打交道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大手,颤抖着,轻轻抚摸那冰冷刺骨、布满致命裂纹的齿轮表面。那每一道扭曲的裂痕,都仿佛不是刻在青铜上,而是直接刻在了他的心脏之上,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为了这项工程,耗尽了半生心血,熬白了满头乌发,殚精竭虑地设计、反复计算、无数次试验……他自以为已经克服了所能想象的一切技术难关,却最终发现,在笼罩天地的、纯粹的物理伟力面前,人类的智慧与努力,竟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的拉扯。最终,一股混合着巨大悲愤、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以及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如同岩浆般冲垮了他一直紧绷的理智堤坝。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石墙上!皮肉瞬间开裂,鲜血混合着冰碴汩汩涌出,染红了斑驳的墙面。但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肉体上的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凉和绝望,将他紧紧包裹。这个一向以坚韧、冷静和智慧着称的硬汉,此刻竟像个迷失在暴风雪中、无助的孩子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将布满泪痕、血污和冰晶的脸深深埋入那双刚刚毁坏了自己作品、此刻又沾满自己鲜血的掌心之中,发出了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令人心碎的呜咽。技术的骄傲,在自然的绝对力量面前,被碾得粉碎。
(坚手,这位硬汉工程师的崩溃,是否让你感受到了技术面对自然伟力时的极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慧和努力是否真的毫无意义?期待你的看法!)
然而,人性的复杂与矛盾,在这至暗时刻,也被放大到了极致。光辉与黑暗,如同光与影,相互交织,彼此映衬。
在一个最为靠近“喀喇”裂谷边缘、环境极端恶劣、几乎被联盟遗忘的前哨观察站,一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冻疮的汉国老兵,颤巍巍地从自己怀里掏出那块每日定时发放的、掺着苦涩蕨根粉和少许肉干碎末、冻得如同石头般坚硬的口粮。他看也没看,径直塞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岩石缝隙里、瘦小得只剩一把骨头、正不住瑟瑟发抖的鬼方孩子那乌黑冰冷的小手中。那孩子饿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用一双因极度营养不良而显得格外大的、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连一声“谢谢”都无力发出。老兵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那粗糙如树皮的手,极其轻柔地拍了拍孩子几乎被冰霜覆盖的头顶,然后毅然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了自己那处位于毫无遮挡的高地、直面裂谷寒风的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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