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核心议事山洞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壁上插着的松明火把不安地跳跃,将围坐在中央石台旁的一张张或激动、或阴沉、或忧虑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洞外北风呼啸,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石台上,那封来自北境、染着血污与绝望气息的天狼求救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心上。
阳歌半靠在铺着厚兽皮的病榻上,脸色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但那双深陷的眼眸,此刻却依旧清澈锐利,缓缓扫过争论不休的众人。他的存在,如同定海神针,勉强维系着这场即将失控的辩论。
“联手?跟阿勒坦那个弑父的豺狼联手?”司农稷第一个跳了起来,干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对面勐的鼻尖,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勐!你忘了拒马堡下二百勇士的血还没干吗?忘了磐是怎么死的吗?跟这种背信弃义之徒讲盟约,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今日穷途末路来求救,明日缓过气来,第一个咬的就是我们!”
这位掌管粮秣、深知民生艰难的老人,观点直接而朴素,代表了绝大多数对天狼怀有刻骨仇恨的本土派心声。立刻有几位元老出声附和,言辞激烈,充满了对天狼的不信任与蔑视。
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因提及磐之死而翻涌的情绪,他站起身,年轻的身躯站得笔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稷和其他反对者:“稷老!各位叔伯!我比任何人更想手刃阿勒坦,为磐叔和死去的弟兄报仇!但请你们看清楚,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阿勒坦!”
他的声音提高,带着战场磨砺出的金石之音,压过了洞内的嘈杂:“我们面对的是鬼方!是那些驾驭巨兽、视人命如草芥的怪物!斥候的描述大家都听到了,那是远超我们认知的恐怖力量!一旦天狼被鬼方碾碎,下一个就是我们拒马堡,就是我们龙城!到那时,我们独力如何抵挡?究竟是眼前的仇恨重要,还是整个汉部落的存亡重要?唇亡齿寒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的支持者,多为经历过北境血战、深知鬼方威胁的少壮派将领,纷纷点头。一位年轻将领补充道:“况且,与天狼结盟,并非真心助他,而是利用他们消耗鬼方,为我们争取时间加固防线、了解敌人!此乃驱狼吞虎之计!”
“驱狼吞虎?小心玩火自焚!”岩灵沉稳却冰冷的声音响起,他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开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位老将目光如炬,盯着勐:“勐,你年轻气盛,敢想敢干,是好事。但政治非儿戏。阿勒坦此人,狡诈凶残,毫无信义可言。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在战场上临阵倒戈,反噬我军?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假借盟约之名,行探查我军虚实之实?与这等小人结盟,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风险太大!依我之见,当立即加固所有堡寨,深沟高垒,备足粮草箭矢,据险而守。让鬼方和天狼先去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坐观其变,方为上策!”
保守派与激进派意见尖锐对立,争吵声越来越大,山洞内仿佛变成了一个沸腾的鼎镬。主战派斥对方怯懦短视,主和派骂对方莽撞冒险。甚至有人旧事重提,隐隐将鬼方南下的原因归咎于收容了太多外来人口,引发了新的争执。
就在争论趋于白热化,几乎要演变成人身攻击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响起。一直沉默的阳歌用手帕捂着嘴,咳得肩头颤抖。洞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病榻上。
阳歌缓缓放下手帕,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刚才激烈的争吵只是远方的风声。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仇恨,蒙蔽智慧;恐惧,扼杀勇气。”
他先定了调子,然后缓缓说道:“岩灵老成谋国,虑及风险,无可厚非。勐洞察危局,力主应变,其心可嘉。”
他先肯定了双方的部分合理性,让激动的众人稍稍平复。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凝重:“但诸位,你们是否真正理解了我们所面对的是什么?天狼阿勒坦,是人,是我们可以理解、可以预测、甚至可以战胜的敌人。但鬼方……”他顿了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它们更像是一种天灾。一种来自远古、蛮荒、充满毁灭欲望的自然之力。它们的目的不是征服和统治,可能就是单纯的毁灭与吞噬。”
“面对天灾,”阳歌的目光变得深远,“个人的恩怨、部落的仇隙,都显得渺小而不合时宜。当洪水滔天之时,堤岸上的两块石头,是继续互相碰撞,还是应该暂时靠在一起,共同抵御洪峰?”
这个比喻简单却无比有力,让在场许多人都陷入了沉思。是啊,如果鬼方真如描述那般可怕,那它确实是超越了一切传统恩怨的、关乎文明存亡的威胁。
阳歌深吸一口气,似乎积蓄着力量,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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