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踢醒的两名守卫此时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看到洞内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们连忙扑到水缸边,提起沉重的木桶,将水泼向燃烧的地方。水花四溅,与火星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浓烟愈发浓烈,呛得人睁不开眼。一番混乱的扑打、泼水后,明火终于被扑灭,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升腾的青烟,却如同一曲哀悼的挽歌,久久不散。
绘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被烫得通红,起了细密的水泡,衣袍也烧破了好几个洞,沾满了黑灰。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盯着那堆被抢救下来的典籍,心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在滴血。最上面几卷来自天狼部落、详细记录北方草原特有草药和应对冻伤方法的皮卷,已有一半化为焦炭,边缘卷曲发黑,原本清晰的字迹变得模糊难辨,几乎无法辨认。几片记载着亳邦某种特殊陶土配方的陶片,因高温骤遇冷水而炸裂,碎片散落一地,上面的符号残缺不全。更多被烟熏火燎的卷册,虽未完全烧毁,纸张却变得酥脆,稍一触碰便簌簌掉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疯了…你们真是疯了…”绘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三个被守卫死死按住、却依旧满脸不服气的年轻人,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剧烈颤抖,“你们可知这些是什么?这不是什么蛮夷邪术!这是能救命的药方!去年冬天,若不是从天狼学来的草药知识,多少人要冻死在风雪里?这是能让土地多产粮食的技术!亳邦的陶土配方,能让我们的农具更耐用,能让储存粮食的陶罐不漏水!这是无数人用鲜血和汗水换来的见识!是我们汉部能在一次次劫难中活下去的依仗!”
那个身材高些的年轻人梗着脖子,脸上满是被“亵渎”的愤怒,高声反驳:“胡说!我们汉部自有祖传的智慧!何必学那些外族的东西?他们是豺狼!是毒蛇!学他们的东西,就是对先祖的背叛!就是因为学了这些,图腾才降下惩罚,让瘟疫和战乱降临!烧了它们,才是对的!”
绘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指着那些被毁的典籍,痛心疾首地嘶吼:“祖传智慧?若无不断吸纳学习,祖传的智慧终将枯竭!就像一口井,只汲水不蓄水,迟早会干涸!没有从天狼学来的驯马之术,我们如何组建骑兵,抵御草原上的袭扰?没有借鉴亳邦的夯土技巧,我们的城墙何以如此坚固,能挡住天狼的猛攻?没有辨别四方草药的知识,玥如何能研制出对抗瘟疫的药方,救了一城人的命?!”
他一步步逼近那三个年轻人,目光如刀,几乎要将他们刺穿:“你们烧的不是‘污秽’,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焚毁知识,才是真正断绝部落生机的罪魁祸首!这比任何外敌的刀剑都要可怕——刀剑能伤皮肉,而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是在挖汉部的根!”
秘藏阁失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了龙城核心区域,惊动了阳歌和负责城防的坚骨。阳歌披着外衣,带着几名亲卫匆匆赶来,当他踏入秘藏阁,看到满地狼藉、焦黑的典籍和绘通红的双眼时,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尤其是当他听完绘的叙述,得知行凶者高喊的“净化汉部”口号,以及他们自称属于那个暗中滋生的“净汉社”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在他胸中升腾,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要冻结。
外部强敌环伺,鬼方的阴影尚未散去,内部瘟疫的余波未平,如今竟有人将屠刀伸向了文明传承的根基!这不仅是愚蠢,更是背叛,触碰到了他最后的底线。
“查!”阳歌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坚骨!给我彻查!挖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净汉社’连根拔起!所有参与此次恶行之人,无论背后是谁指使,无论受谁蛊惑,一律严惩不贷!秘藏阁守卫,玩忽职守,形同叛国,鞭笞五十,革职罚为苦役,永不得再近秘藏阁半步!”
坚骨单膝跪地,沉声领命:“诺!”他眼中燃烧着怒火,作为看着汉部一步步从弱小走向壮大的老兵,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典籍的重要性——那是比粮食和武器更珍贵的财富。
阳歌走到那堆被毁的典籍前,弯腰拾起一片烧焦的皮卷残片。指尖传来粗糙而温热的触感,那是火焰灼烧后的余温,却烫得他心头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残片,上面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是“北方甘草,治冻伤”几个字。他看向惊魂未定、满脸痛惜的绘,声音放缓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绘,辛苦你了。立刻清点损失,组织人手,尽最大可能修复抢救。凡有备份或参与编纂者尚能记忆的,不惜代价,重新录写。缺漏的部分,日后若有机会,务必想办法从亳邦、天狼那边补全。”
“是,王。”绘用力点头,眼中虽仍有泪光,却多了一丝被激起的坚韧。他知道,此刻的悲伤毫无用处,唯有守住剩下的,才能告慰那些被焚毁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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