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的清晨不再有往日的生机。稀薄的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艰难升起,很快就被北风吹散。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身影也是匆匆而过,厚厚的麻布口罩掩盖了表情,只留下一双双充满戒备和疲惫的眼睛。药草焚烧的气味与冬日特有的清冷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味道,无处不在提醒着人们瘟疫尚未远离。
城西隔离区的木栅栏像一道深刻的伤疤,横亘在聚居区之间。栅栏内外,是两个世界。里面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外面的人们投去复杂的目光,有同情,有恐惧,更多的是难以言说的疏离。
“看什么看?离远点!谁知道你们身上带没带病气!”
粮秣分配点前,队伍排得老长,人们下意识地按照来源地分成了几个小团体。一个裹着破旧皮袄的本土老妇突然尖声指着前方几个正在领取口粮的归附者家庭。那几个家庭的男人穿着明显带有黑石部落风格的毛皮服饰,女人们头戴鹿丘部落特有的彩石饰品,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打仗死的是我们龙城的好儿郎!修堡寨累倒的是我们日夜劳作的人!他们才来多久?出了多少力?倒要分走我们救命的口粮!”老妇越说越激动,浑浊的眼里含着泪光,“我那孙儿,就是去了北境修堡寨,回来就发热…现在还在病棚里不知死活…当初就不该收留那么多外人!”
分发粮食的司寇署小吏面露难色,低声道:“嬢嬢,王令如此,按户分配,不分来源…”
“王令王令!王也是被蒙了心!”老妇不依不饶,声音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
那几个被指责的归附者身体僵硬,领头的黑石部落汉子脸上肌肉抽搐,拳头紧握。他身后年轻的妻子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劝道:“算了,阿爸,我们快些领了粮食回去吧。”
汉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屈辱,默默接过那份按人头定量、本就不算充裕的粟米,拽着家人快步离开。他们走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仿佛躲避什么不洁之物。
这样的场景在龙城各个角落悄然上演。
井台边,几个本土妇人正在打水,看见两个鹿丘部落的姑娘走近,立即收起笑容,加快动作打完水,匆匆离去,留下两个姑娘站在井边,面露尴尬。
工坊区内,匠作监正在分配今日任务。修复北境运回的破损铁甲是技术活,相对轻省;捶打矿砂则是又脏又累的苦差。匠作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自然而然地先将修复铁甲的活儿分给了几个本土老匠人的徒弟。
“为什么总是我们干最累的活?”一个黑石部落出身的年轻工匠忍不住嘟囔。
“怎么?不满意?”一个本土工匠立刻呛声,“有地方住有饭吃就不错了!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们早死在荒原上了!”
孩子们的世界更加直接。几个本土孩童原本在空地上玩掷石游戏,看见几个归附者的孩子靠近,立刻停下游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一哄而散,留下那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坚骨带着内务执法队日夜巡逻,脚步声沉重地踏在冷清的石板路上。 他们刚刚处理完一起冲突:一个本土老人指责邻家的归附者将洗病患衣物的污水倒在了公用排水沟里,双方险些动手。
“汉部之强,在于海纳百川!”坚骨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冷硬,“黑石、鹿丘的兄弟,一样在筑城,一样在抗敌!疫病乃天灾,非人过!再有人蓄意挑事,按扰乱治安论处!”
表面上的冲突被压制了,但那种无形的歧视与隔阂,却像渗入土壤的毒液,无声地蔓延。坚骨看着那些归附者眼中日渐黯淡的光芒,心中沉重。他能用武力维持秩序,却无法强迫人心相通。
夜深人静时,一些阴暗的角落里,别有用心者开始煽风点火。
一个曾在巨鹰城邦为奴、后归附汉部却因偷窃受过鞭刑的男人,此刻正缩在避风的墙角,对几个心怀不满的归附者低语:
“听见了吗?他们始终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打仗,让我们的人冲在前面;分粮,我们排最后;病了,就说我们是瘟源。哼,说什么汉部一体,都是骗人的!”
一个年轻些的归附者绝望地问:“那能怎么办?离开龙城,在外面能活吗?”
“活不了也得想办法!”一个脸上带疤的原黑石部落猎人眼神阴鸷,“我听说西边山林里,有些早先离开的小股人,自己抱团取暖。总比在这里被当作瘟神强!”
另一个曾是鹿丘部落小头目的老人叹息道:“当初我们归附,是相信汉部能带我们过上好日子。现在...唉,早知道如此,不如当初自己找出路。”
“现在也不晚!”那个煽动者压低声音,“汉部不是有'方舟计划'吗?他们建地下庇护所,肯定需要大量人手。我们可以暗中串联,掌握一些关键通道或仓库...万一真到了那一步,我们手里得有能自保、能谈判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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