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脆弱的盟约
阳歌伸出的手掌，悬在半空，如同一个沉重的问号，凝聚着所有的目光和期待。洞穴内一片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粗重的呼吸声。
那黑白纹头领怔怔地看着阳歌的手，又抬头看向他坚定而锐利的眼睛，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部落的骄傲、长久以来的隔绝、与这些“旱地人”的冲突…都在与那迫在眉睫的、名为“喀喇”的灭顶之灾抗衡。
最终，求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抬起自己那只未受重伤的、布满陈旧伤疤和诡异纹路的大手，缓缓地、重重地握住了阳歌的手。
手掌相握，冰冷与温热，粗糙与力量，不同的文明与命运，在这一刻达成了短暂而脆弱的统一。
没有欢呼，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弥漫开来。盟约，以最原始的方式订立。
接下来是艰难的信息交换。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阳歌叫来了学习语言最有天赋的几个人，加上岩灵从旁协助（她与黑白纹战士接触较多，懂几个零星词汇），配合上大量手势、图画和实物指认，沟通艰难地进行着。
黑白纹头领自称“磐”，是“黑石部落”（因他们居住的岩洞特征而得名）的一名猎首。他确认了岩灵的猜测，“喀喇”并非特指某一头巨兽，而是一个传说中的恐怖存在，被他们称为“群山之怒”或“万兽之母”，沉睡在西北最深的群山裂隙之中。它的苏醒会引发地动山摇，它的气息会让所有巨兽发狂，形成毁灭一切的兽潮。
而最近频繁的地动和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战争的气息”（磐用一种厌恶的语气描述，并指向东南方，可能指各部落间的冲突），正在加速“喀喇”的苏醒过程。
黑石部落世代生活在巨兽领地边缘，依靠对兽性和地形的熟悉艰难求生，并监视着“喀喇”的沉睡之地。但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对抗彻底苏醒的“喀喇”和随之而来的兽潮。
“为什么…告诉我们？为什么…选择我们？”阳歌用生硬的词汇夹杂手势问道。
磐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岩灵身上的青铜匕首，又指了指阳歌，做出了“强大”、“武器”的手势，最后指向东南方，做出了“很多敌人”、“战争”的手势，然后又指向西北的“喀喇”，摇了摇头。
阳歌明白了。黑石部落看到了他们拥有奇特而强大的金属武器（青铜），也看到了他们正在与东南方向的部落（鱼牙、白纹等）激烈战争。磐认为，如果连阳歌的部落都无法在未来的灾难中幸存，那他们黑石部落更无希望。而如果阳歌的部落能存活下来，或许能成为对抗灾难的一份力量。这是一种绝望下的投资和捆绑。
“兽潮…还有多久？”阳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磐的脸上露出极度不确定的神色。他指了指天空（星辰？），又指了指地面（地动？），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精确预测。但他做出了一个“树叶落光之前”的手势（大概指深秋或初冬），又补充了一个“可能更早”的沉重表情。
时间，可能只有两三个月，甚至更短！
压力如同巨石压顶。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巨兽的习性，它们的弱点，如何躲避它们！关于‘喀喇’的一切！”阳歌急切地说。
磐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分享。但他也提出了条件——食物和药品。黑石部落同样在灾难中损失惨重，许多族人受伤饥饿。
阳歌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尽管自家粮食紧缺，但这份知识可能比粮食更重要。他立刻下令，从本已紧张的储备中，分出一部分食物和草药，交给磐带来的那几个伤势稍轻的战士（他们也被安置在一旁），并派人护送他们立刻返回黑石部落报信和运送物资，同时邀请黑石部落派出懂得更多的长者（最好是巫医或祭祀）前来交流。
这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决定。分享食物会加剧本部的困难，引入黑石长者也可能带来未知风险。但为了生存，必须冒险。
送走了报信的战士，阳歌立刻召集了所有能动的核心成员，通报了与黑石部落结盟和“喀喇”兽潮的惊天消息。
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引发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慌。许多人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这是黑石部落的阴谋。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阳歌提高声音，压住骚动，“但洪水中的怪物你们亲眼所见！西北的巨兽岩灵亲身经历！我们没有时间怀疑和恐惧！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他发布了一连串命令：
1. 生存第一：全力打捞洪水中的可用物资，尤其是食物和工具。组织所有力量狩猎、捕鱼、采集，不惜一切代价储备过冬粮食。
2. 防御升级：放弃重建低地营地，全部力量用于加固祭坛和山洞区域，将其建设成最终堡垒。利用地形，设置更多针对大型生物的陷阱（深坑、落石、尖桩阵）。
3. 知识转化：成立专门小组，由他、岩灵、巫牵头，全力向磐学习关于巨兽的一切知识，并尝试将其转化为具体的防御策略和武器改进方案（比如，哪种巨兽怕火？哪种视力差？）。
4. 外交与情报：派出少量精锐斥候，远远监控水族联军和白纹部落的动向。兽潮并非只针对我们，必须了解其他部落的反应，或许…能在灾难中寻求极其有限的合作？甚至利用兽潮？
5. 内部整合：明确告知所有族人（包括流民）面临的危机，强调团结是唯一生路。将“贡献积分”与危机准备直接挂钩，激励所有人参与劳动和防御建设。
部落如同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开始了超负荷运转。恐惧被转化为了行动力。人们清理废墟，加固工事，设置陷阱，学习新知…每一个人都在为未知的、却必然到来的灾难做准备。
脆弱的盟约已经缔结，更加严峻的考验即将来临。部落的未来，系于这争分夺秒的准备和那深不可测的西北群山之中。
（第四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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