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星纹指向东北,可这风……这风是往西南刮!完全逆着!”玄玑子一向清冷平稳的声音,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他白色长袍的衣摆被强劲的海风撕扯着,猎猎作响,手中那精巧的司南仪上,代表星纹指引的淡金光点固执地偏向东北刻度,而观察窗外,代表风向的飘带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拽向西南,绷得笔直。
昆仑号巨大的船身,在这持续了整整三天的“逆星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主帆和副帆被强劲的西南风鼓荡得如同濒临爆炸的气囊,帆面剧烈抖动着,发出“噼啪”的裂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片。舰体在风浪的联合推搡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偏离预定的金色航线光带,向着危险的未知海域漂去。
“风速还在提升!再这样下去,船尾结构可能承受不住!”章邯沉稳的声音透过风噪传来,他银甲上的饕餮纹在阴郁的天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左手紧握玄铁令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后的甲板上,水手们正拼命拉扯着缆绳,试图调整帆角,与大自然的力量角力,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海水、汗水和疲惫。
舰桥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外面铅灰色的天空。
“降帆!必须降帆!”王离的声音如同炸雷,他赤铜色战甲上溅满了白色的浪沫,黑色披风湿漉漉地贴在背上,更显悍烈,“硬扛下去,船要是散了,什么都完了!”他的提议简单直接,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务实。
“不行!”董翳几乎是立刻反驳,他青布官服的袖口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溅入的海水,腰间挂着的铜秤和账本随着船身摇晃不断磕碰作响,“王提督!淡水!我们的淡水桶因为持续颠簸,已经破裂了十七个!存水量漏损接近两成!若是降帆滞航,消耗时间延长,我们所有人都会渴死在这海上!”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紧紧攥着记录损失的竹简而泛白,指甲缝里的谷糠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
资源与安全的矛盾,如同这逆风一般,死死扼住了舰队的咽喉。
嬴政立于舰桥最前端,玄色金纹的舰长服紧紧贴附在他挺拔的身躯上,勾勒出暗甲的轮廓。他面沉如渊,深邃的目光扫过窗外狂暴的海面,掠过那被风吹得明显有些弯曲、发出“嘎吱”声响的主桅杆,最后落回舰桥内部。他没有参与争论,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星纹令牌,那令牌上的纹路似乎在与窗外混乱的能量场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他的视线落在下方主甲板的一个角落。
那里,玄玑子不顾形象地趴在湿滑的甲板上,身下垫着防水油布,周围散落着算筹、星图和一些临时刻画上去的复杂公式。雨水和浪沫不断打在他白色的长袍上,留下深色的污渍,他却浑然不觉,手指飞快地移动着算筹,嘴唇不断开合,进行着高速心算。他已经这样持续演算了近三个小时。
不远处,公输般带着一群工匠,正在拼命加固着绷紧到极致的帆绳和桅杆基座。老匠师灰色的布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瘦削但精干的身躯上,他戴着铁制护指的手掌死死抓住一根剧烈颤动的缆绳,指挥着工匠打下新的楔子。“这里!再加一道铁箍!快!”他的声音嘶哑,手指早已被粗糙的麻绳磨破,渗出的鲜血混着雨水,将缆绳染出暗红的色泽,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只有专注,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首席……”玄玑子终于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推演至极限后的亢奋,“算出来了!虽然整体是逆风,但每天辰时,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风力减弱窗口!大约只有一刻钟!风向会略有偏转,虽然不是完全顺风,但若能精准调整帆角,借助那一丝力量,我们就有机会修正部分航线!”
一刻钟!在浩瀚无垠、风狂浪急的大海上,这短暂得如同呼吸间隙的时间,就是唯一的希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嬴政身上。是采纳王离稳妥但代价巨大的降帆待机,还是冒险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嬴政的目光掠过玄玑子疲惫而兴奋的脸,掠过公输般那双鲜血淋漓却依旧稳定的手,掠过董翳眼中对淡水耗尽的恐惧,掠过章邯紧握令旗的坚定,掠过王离焦躁却勇悍的眼神。
他没有丝毫犹豫。
“锵——!”
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压过了风浪的咆哮!
轩辕剑骤然出鞘三寸,凛冽的寒光映亮了嬴政沉静的面容,剑身隐现的金色纹路与剑鞘上的北斗星纹交相辉映。他没有完全拔剑,只是用这出鞘三寸的锋刃,闪电般向上斜挥!
“唰啦!”
一道巨大的阴影伴随着撕裂声落下——那是被风吹得鼓胀、反而增加阻力的副帆!嬴政竟亲手斩断了它!
纷飞的帆布碎片如同断翅的巨鸟,瞬间被狂风卷走。这一剑,果断、狠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斩断的不是船帆,而是所有的犹豫和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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