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雨林,深不见底的中心地带。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将天空切割成碎片,只有些许斑驳的光线顽强地渗透下来,照亮着蕨类植物和盘根错节的藤蔓。在这片生命喧嚣竞逐的绿色地狱深处,却隐藏着一片异样的死寂——一个由巨大、光滑的黑色巨石构成的环形剧场。
剧场中央,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着。
他身着用料考究但已略显陈旧的天青色长衫,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只是这华服与他此刻所处的原始环境格格不入。他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五官俊雅,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温润,若非那双眼睛,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哪位误入丛林的贵胄公子。
但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两口古井,眼底深处,不是瞳孔,而是两个缓缓旋转、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偶尔,在那极致的黑暗深处,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幽蓝色量子辉光,如同深渊中的鬼火,转瞬即逝。
他,就是沈无咎。或者说,是沈无咎残存意志与力量的聚合体。
“我们卖的是文明燃料,买家是文明灰烬……”他低声自语,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在这死寂的石剧场中回荡,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存在对话。“三百年的基业,东海商会,四脉一库,冬至会盟……呵呵,嬴政,你一把火,烧得可真干净。”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身边一块冰冷巨石上天然的纹路,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颊。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他指尖所过之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光痕,那是被强行约束的深渊能量在物质世界的显化。
“柳惊鸿折了,杜鸢死了,逆鳞舰队十不存一……水寒那孩子,带着最后一点家底,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他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肌肤之下,隐约有暗色的纹路在流动,那不是血管,而是更深层、更危险的力量脉络。当那纹路翻涌时,他会微微蹙眉,随即嘴角又勾起一抹混合着痛苦与愉悦的弧度,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胸口,低笑道:“你看,连你这来自昆仑墟的深渊,也得乖乖听我差遣……疼吗?疼就对了。你我一体,我痛,你亦不得超生。”
这便是沈无咎的“疯”。不是歇斯底里的狂乱,而是浸透在骨血灵魂里的、清醒的偏执。他明知自己是被选中的容器,承载着足以吞噬灵魂的“幽蓝意志”(深渊),却偏要以凡人之智、枭雄之魄,去驯服、去利用这份毁灭性的力量。
一阵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波动,从遥远的方向传来——那是通过“影帆”成员手腕上“半影半帆”图腾传递回来的信息流,借助雨林土着作为“活天线”,最终汇聚到这共振频率为β波段19.3Hz的石剧场。
他闭上了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眸,意识仿佛顺着那无形的波导扩散开去。
……银鸥舰队……航速不足三成……转向失灵……军心浮动……物资被掺药……
……阿青暴露……玉符已碎……残卷未毁……韩信……稳定了局势……
零碎的信息在他意识中拼凑出清晰的图景。
“失败了啊。”沈无咎睁开眼,黑暗的漩涡似乎旋转得更快了一些,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失望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玩味。“阿青这颗棋子,本就是为了搅浑水,能成事是意外之喜,不成,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对手是那个韩信……一个能把‘风险’当变量计算的妙人。”
他缓缓踱步,走在环形剧场的边缘,长衫下摆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埃。
“嬴政要建他的联邦,要定他的《大秦宪章》,要凝聚人心,要革故鼎新……多么宏伟的蓝图。”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充满了蛊惑力,仿佛在发表一场演讲,尽管听众只有这冰冷的石头和潜藏的深渊。“可他凭什么断定,他带来的就是光明?旧的秩序固然腐朽,但打破之后,就一定是更好的世界吗?不,打破之后,往往是更深的黑暗,而只有在彻底的混乱与废墟上,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建立起真正……永恒的新秩序。”
他的信念扭曲而坚定:弱肉强食才是世界唯一的真相。所谓的文明、律法、道德,不过是强者用来束缚弱者的枷锁。他要做的,就是扯断这枷锁,哪怕代价是拉着旧世界一同陪葬。这份“清醒”的认知,支撑着他所有的行动,让他即使在最绝望的境地,也从未动摇。
“星纹残卷……〈合闸〉、〈总线〉……真是诱人的力量。”沈无咎停下脚步,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缕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细丝,从他指尖溢出,在空中缓缓交织,隐约构成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化的立体结构图——那是他正在编写的“新世界源代码”的雏形。“嬴政想用它们来强化他的联邦,巩固他的统治。而我……我需要它们,来编译我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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