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马逊雨林的雨,从未停歇。
它们敲打着石剧场古老而粗糙的表面,洗刷着那些刻满未知符文的黑曜石,也浸润着那个瘫坐在方尖碑下的、曾经的白袍主宰。
沈无咎低垂着头,湿透的白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昔日纤尘不染的白袍此刻沾满了泥泞和石屑,紧紧裹在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上,显得狼狈而脆弱。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仿佛要与这冰冷的石壁融为一体。
水寒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守在不远处。他看着沈无咎,看着那双曾经流转着智慧与掌控光芒、如今只剩下空洞与死寂的眼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凝滞感,并非源于危险,而是源于一种更彻底的——剥夺。
沈无咎缓缓抬起一只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他凝视着自己的指尖,那里曾经跳跃着幽蓝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数据流光,心念微动间便可编织规则,搅动风云。
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他尝试着,如同一个不甘心的溺水者,再次于意识深处呼唤那片浩瀚的、冰冷的深渊能量海洋。连接仍在,如同一条冰冷的、无形的脐带,将他与那恐怖的源头维系在一起。他能“感知”到那片力量的广袤与深邃,那足以湮灭城市、改写现实的伟力,依旧在他“眼前”汹涌澎湃。
但当他试图调动它,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意志如同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胶质中,每一次努力的牵引都耗费巨大的心神,换来的却只是指尖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闪而逝的黯淡蓝芒,如同垂死萤火虫的最后一点余光。
这不像是力量耗尽,更像是……权限被剥夺。
一种冰冷的、精确到令人绝望的剥夺。
他不信邪。
胸腔中一股积压的、混合着屈辱与暴戾的情绪猛地窜起。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原本空洞的眼神被一种决绝的狠厉取代。他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划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嗤——”
皮肉裂开,深可见骨,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苍白的手臂流淌而下,在泥泞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在进行一种古老的、禁忌的仪式——以自身容器之血与灵魂为祭品,强行撕裂与深渊的稳定连接,试图在容器崩溃前,换取一瞬间不受限制的能量爆发!这是玉石俱焚的招式,是他被逼到绝境的最后疯狂!
水寒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却又硬生生停住。他感受到一股极其不稳定、极其危险的毁灭性能量正在沈无咎体内疯狂积聚,那能量是如此狂暴,甚至让周围凝滞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沈无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快意,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久违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正在冲破枷锁!
然而——
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冲破临界点,即将以沈无咎为中心彻底爆发开来的前一个刹那!
笼罩着石剧场的那层无形的、银白色的“星纹抑能场”,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和智慧一般,瞬间做出了反应。它不是变得更强硬去对抗,而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到极致的姿态,如同最细腻的流水,悄然渗透进沈无咎体内那即将崩坏的能量结构之中。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那股被沈无咎以自毁为代价引动的、足以将整个石剧场乃至周边区域夷为平地的狂暴能量,就在这股柔和银光的抚慰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发出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噗”声,迅速消散、瓦解、归于虚无。
同时,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抚平了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阻止了生命力的进一步流失,也掐灭了他试图通过自毁换取力量的最后希望。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得让沈无咎脸上的狰狞都还没来得及褪去,他体内那翻江倒海般的能量躁动就已经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的虚脱感。
他蓄力已久的、赌上性命的一击,就像一拳打在了最柔软的棉花上,所有的力量都被无声无息地吸收、消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沈无咎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自残未遂的姿势,眼神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一丝彻骨的恐惧。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联邦……那些远在东方的人……他们不仅仅是在限制他。
他们是在“饲养”他。
将他这个“深渊容器”,如同饲养一头危险的、但又有研究价值的野兽,关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真空囚笼”里。他们允许他感知到力量的存在,允许他与深渊保持连接,却用最高明、最无情的技术,拔掉了他所有的“利齿”和“爪子”。
他依然活着,依然是深渊的容器。
但他再也无法使用这份力量去做任何事,哪怕……是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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