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成的瞬间,灵鹊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抓住画纸边缘,“嗤啦”一声,将其撕成两半,再撕,直至成为无数碎片。她将碎片抛向风中,破碎的画像立刻被呼啸的沙尘卷走、消散。也就在这一刻,那守卒一直涣散空洞的瞳孔里,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泛起了一丝名为“清醒”的涟漪。
明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着飘散的纸屑,习惯性地毒舌道:“撕张画当然容易,纸又不会喊疼。难的是撕掉那些刻在脑子里的记忆…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认真,“正因为难,做成了,才有意义。”
黎莺独自登上烽火台最高处,迎着凛冽的风沙,闭上眼,极力伸展着自己的感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她脸色一变,猛地睁开眼睛,朝着下方喊道:“风变了!它在说…‘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的家,永远都不是…’”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更深的凝重,补充了那隐藏的后半句:“…但风的下一句是:‘你们记忆里的那个家,早就被我用黄沙,深深地埋在了下面,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恶毒的低语如同瘟疫般在心网中蔓延,刚刚稍有平复的守卒们,脸上再次浮现出动摇与痛苦之色。
“不能让这鬼风继续蛊惑人心!”蓝璃抱着她那“清心铃·衍”冲了上来,她快速调整着风鸟巢的角度,将其对准风声最凄厉的方向,用力按下了底座的一个机括。
顿时,一阵奇特的混合声响从鸟巢中传了出来——有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有锅铲与铁锅碰撞翻炒的忙碌声音,还有母亲温柔哼唱着不知名摇篮曲的悠扬调子…这是“沙铃署”提前收集、整理的,来自天南地北的、最平凡却最能代表“家”的声音合集。
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温暖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到那充满恶意与绝望的风声中,仿佛在死寂的荒原上投下了一块巨石。风声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就像一个正在大放厥词的人突然被噎住,那持续不断的低语被打断,变成了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杂讯,而由低语构筑的恐怖幻象,也随之开始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威力大减。
黎莺抹了把额头上不知是冷汗还是融化的雪水,长长舒了口气,带着几分后怕和调侃道:“好家伙…原来这妖风,也会‘社死’啊?”
真正的反击,由明月主导。
她站在烽火台中央,展开了那卷并非用于记载地理,而是用于承载情感的“记忆共享卷轴”。卷轴之上,没有战术符号,没有敌我标记,只有一幅幅由星纹之力勾勒出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动态画面:
那是军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卒,在想象中回到家乡的小河边,将一艘载满思念与和平祈愿的纸船,轻轻放入清澈的流水;
那是远在后方的一位盐女,在皎洁的月光下,不是缝补破损的战袍,而是为一套崭新的、象征着战争结束的常服,绣上祝福的花纹;
那是启明城学堂里,一群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正在朗声诵读《大秦宪章》的第一节,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看清楚!你们日夜守卫在这里,不是为了守护一片荒凉的戈壁,一座冰冷的石台!”明月的声音因竭力呼喊而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你们守护的,是通往这一切的——‘家门口’!是让这些画面变成现实的,那条唯一的归途!”
她本以为需要更多的激励,却听到人群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用力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吼道:“说得对!那咱就把这‘家门口’,再守得宽敞点儿!大到能装下整个西境的安稳!大到能让所有想回家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地走进来!”
这质朴而豪迈的回应,仿佛引动了某种共鸣。明月手中的记忆共享卷轴骤然光华大放,自动向两端延伸,化作一条由无数温暖记忆光影铺就的、璀璨夺目的光带!这光带仿佛具有生命,一端连接着烽火台,另一端则无限延伸,指向远方每一个将士心中的家园。恐怖幻象在这真实不虚的情感洪流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那恼人的低语,也被光带中传来的、无数家庭团聚的欢笑声、叮嘱声所彻底淹没。
情感的浪潮,最终推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心网”共鸣。
西境大都督章邯匆匆赶到,他没有立刻下达任何指令,而是如同普通一兵般,将双手稳稳地按在烽火台那冰冷而古老的石面上,全力运转起连接全军意志的“心网”。
但这一次,他传递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命令或坚定的战意,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近乎笨拙的“请求共享”。
“我…我也曾害怕过。”章邯的声音通过心网,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位将士的心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你们被眼前的黄沙迷了眼,忘记了身后那片值得我们用生命去守护的灯火。”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积攒勇气,然后,他主动敞开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从不轻易示人的记忆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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