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简单一句毫无真心可言的“认可”,却能让公输箐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攥着衣角的手微微松开,眼中闪烁着被“需要”、被“看见”的光芒,更加卖力地投入到那毁灭性兵器的设计中。她渴望被认同,哪怕这认同来自深渊,她也甘之如饴,甚至觉得这才是她价值的最终体现。
沈无咎对此洞若观火。他不需要情感丰富的下属,只需要好用的工具。公输箐这种易于掌控、又在特定领域拥有绝世才华的“帮凶”,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启明城,刘邦副执政府邸。
与东海归墟的诡谲和格物院的暗流相比,这里的气氛显得颇为……“家常”。庭院里甚至还种着几畦青菜,颇有几分沛县乡间的气息。
萧何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常服,未带随从,独自一人叩响了府门。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刘邦亲自开的门,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穿着宽松的便袍,仿佛只是个闲居在家的富家翁。
“哎呦!什么风把咱们的萧大尚书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正好,我这儿有新到的沛县土酿,尝尝鲜!”他热情地拉着萧何的手腕,将他引进内堂。
内堂布置简单,案几上摆着几碟寻常的下酒菜。两人相对坐下,刘邦亲自给萧何斟满酒。
“沛公……”萧何端着酒杯,却没有喝,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欸!叫啥沛公,生分了!叫老刘,或者跟以前一样,叫刘季!”刘邦大手一挥,自己先仰头灌了一杯,咂咂嘴,“还是老家的酒够劲!启明城那些,淡出个鸟来!”
萧何看着他那看似毫无心机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刘季,收手吧。”
刘邦斟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笑道:“收手?收什么手?老萧,你这话我没听明白。”
“你明白!”萧何抬起头,目光直视刘邦,带着痛心与审视,“粮价的事,流言的事……监察司已经抓到了人,线索……指向了吕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刘邦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放下酒壶,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凭几上,小眼睛里精光闪烁:“老萧,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凭几条模棱两可的线索?那些市井无赖为了脱罪,什么话说不出来?吕泽是我妻兄不假,但他做什么,与我何干?我刘邦行得正坐得直,对联邦,对首席,忠心可鉴!”
“忠心?”萧何几乎要气笑了,他强压着怒火,“刘季!你我相识于微末,一起经历过生死!我太了解你了!你那份‘忠心’下面藏着什么,你自己清楚!如今联邦初立,内忧外患,正是需要上下同心之际!你却为了一己私利,在背后捅刀子,搅乱民心,动摇国本!你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吗?对得起这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希望的天下吗?!”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刘邦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语气似乎软了下来:“老萧,你说得对,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有些话,我跟别人不说,跟你得说。是,我是有点自己的心思,这我承认。可你想过没有?他嬴政是什么人?那是祖龙!千古一帝!他现在搞什么《宪章》,什么联邦,说得好听,可这权柄,最后真能分给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他现在用得着咱们,自然客客气气。等哪天鸟尽弓藏……老萧,你掌管度支,应该比谁都清楚,这联邦的钱袋子、粮袋子,他抓得有多紧!还有项羽、韩信那些虎狼之辈在一旁盯着……咱们不为自己打算,难道等着将来任人宰割吗?”
“所以你就散播谣言,囤积居奇?!”萧何痛心疾首,“你这是自毁长城!一旦联邦垮了,外敌入侵,沈无咎那种疯子得势,你我,还有这天下百姓,能有好吗?!”
“垮不了!”刘邦断然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自信,“我心里有数!就是让咱们的首席知道知道,离了咱们这些老兄弟,他玩不转!得让咱们……更有分量才行!”
他看着萧何,语气又变得“推心置腹”:“老萧,我知道你为难。你位置关键,要顾全大局。这些腌臜事,你不用沾手,我来做!恶名我来背!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在这联邦里,就没人能动得了咱们!将来……未必不能再进一步!”
又是这一套!萧何看着刘邦那看似真诚、实则充满算计的眼神,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他知道,刘邦的某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了。那份草莽时期的“兄弟义气”和“审时度势”,在如今的位置上,已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他缓缓放下始终未沾唇的酒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平日作为度支尚书的沉稳与冷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疲惫与挣扎更加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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