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您多少再用些参汤吧,萧尚书特意叮嘱…”项庄端着那碗已经热过两次、色泽醇厚的参汤,站在项羽榻前,语气带着恳求。
项羽靠在榻上,目光有些空茫地望着帐顶,左手无意识摩挲着胸口贴身藏着的丝帕——那是虞姬留下的唯一念想,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翻腾的情绪多了一丝锚点。对项庄的话恍若未闻。
萧何离去已有数日,他肋下的伤口在“玉髓生肌散”的作用下,确实有了明显好转,但那被夺去兵权、如同困兽般的感觉,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更深地扎在心里。张良的点透,萧何的安抚,非但没能让他释怀,反而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漩涡。
“放下心事,安心养伤…日后还有仗打…”项羽喃喃重复着萧何的话,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说得轻巧…风雷骑…那是老子一手带出来的兵!是老子想用来为虞姬报仇的兵!”提及虞姬,他声音微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愤怒覆盖。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个苍老却异常沉稳,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心弦上:
“羽儿。”
仅仅两个字,却让榻上的项羽浑身猛地一震!他豁然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帐帘方向!这个称呼…
项庄更是激动得手一抖,参汤差点洒出来,他声音颤抖着:“是…是范老先生?!”
帐帘被一只布满皱纹却稳定的手掀开,一位身着朴素葛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拄着一根普通的桃木杖,腰背却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并不如何明亮,却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迷雾。正是被项羽尊为“亚父”的联邦国策顾问——范增。
“亚父!”项羽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一皱。
范增抬手虚按,示意他不必多礼。他走到榻边,目光平静地扫过项羽苍白憔悴的脸色和包裹着厚厚纱布的躯体,又看了一眼案几上那卷刺眼的诏书和金印,最后,视线落在项羽那双写满了不甘、愤怒与迷茫的虎目上。
“伤得如何?”范增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就像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
“皮肉之苦,死不了。”项羽闷声回答,在范增面前,他身上的戾气不自觉地收敛了许多,但那份委屈和愤懑却更加清晰地流露出来,“亚父,您怎么来了?”
“听闻北疆大捷,也听闻你重伤封侯,老夫总要来看看。”范增在项庄搬来的矮凳上坐下,桃木杖轻轻顿在身边,“怎么,封了侯,得了食邑,还有丹书铁券,不高兴?”
项羽闻言,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他指着那诏书,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亚父!您知道我项羽要的不是这些虚名!风雷骑!那是我的心血!是能真正为联邦撕开黑暗的利刃!更是我想用来斩尽沈无咎残党、告慰虞姬的力量!他嬴政一句话就收了去,这算什么?!鸟尽弓藏吗?!”
范增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项羽发泄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缓:“所以,你觉得,守护者是在忌惮你?鸟尽弓藏?”
“难道不是吗?!”项羽梗着脖子。
范增轻轻摇了摇头,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进项羽的灵魂深处:“羽儿,你只看到了他收了你的兵权,可曾看到,他为何在此时收你兵权?又可曾看到,收了之后,谁在掌管风雷骑?”
项羽一怔。
范增继续道,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北疆一战,你项羽之名,威震寰宇。风雷骑虽折损近半,但其展现出的战力与潜力,已令朝野侧目。此时,你若依旧手握这支新锐,身处北疆重镇,朝中那些原本就对你心存疑虑的旧臣、那些蛰伏的六国余孽、乃至…那些与你素有旧怨的同僚,他们会如何想?会如何做?虞姬若在,恐怕也不愿看到你因锋芒过露,陷入无谓的纷争吧?”
提及虞姬,项羽浑身一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更没想过自己的执念,或许与虞姬的期望相悖。
“守护者将风雷骑暂交黑冰台‘影锋’整训,‘影锋’是谁?直属守护者,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范增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这并非弃用,而是…将你这把刚刚淬火、锋芒过露的利刃,暂时收回匣中,由最可靠的匠人保管、打磨,避免它过早地…折断在无谓的争斗里。你若真为虞姬报仇,为联邦安危着想,就该明白,保存力量、磨砺心性,比一时的兵权得失更重要。”
他顿了顿,看着项羽若有所思的表情,语气加重了几分:“羽儿,为将者,当勇猛精进,一往无前。然,为帅者,为臣者,则需知进退,明得失,更要懂得…何时该藏锋于鞘。匹夫之勇,可逞一时之快,却难成大事。真正的强大,不在于你手握多少兵权,而在于…即使你手中无兵,你的名字,依旧能让敌人闻风丧胆,让你的君主…不得不倚重你,甚至…忌惮你,却又离不开你。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为虞姬报得大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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