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不再是昨夜那映照血火的诡异橘红,而是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澈,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咸阳的疮痍之上。焦黑的断壁如狰狞的獠牙刺向天空,未熄的余烬在废墟深处闪烁着垂死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臭、凝固的血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创伤”的气味。
幸存的百姓从藏身之处颤巍巍地走出,望着化为瓦砾的家园,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刻骨的悲恸。没有欢呼,只有死寂,以及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公审:阳光下的罪与罚
咸阳东市,那片昨日还进行着思想激荡的广场,今日被临时布置成了审判之地。没有高台,没有华盖,只有一片清理出的空地,和周围黑压压一片、面色各异的民众与军士。
俘虏被押了上来。除了已死的魏咎、项悍,其余参与叛乱的核心人物——几名六国遗老、两名旧秦勋贵、以及几个楚汉军中的中层将领,皆被反缚双手,跪在冰冷的土地上。他们衣衫褴褛,神色或灰败,或强作镇定,或涕泗横流。
主持审判的,是叔孙通。他没有穿礼服,只是一身素净的深衣,声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他没有急于宣判,而是让黑冰台的文书官,将查获的密信、口供、以及叛军试图用来挑拨离间的谣言底稿,一一高声宣读。
“……煽动军士,言‘霸王被软禁’,‘汉军欲吞并楚利’……”
“……密谋焚烧民宅,嫁祸秦军,以制造混乱……”
“……约定事成之后,恢复旧制,裂土分封,永享特权……”
“……视黎民如草芥,谓‘黔首之血,可沃贵胄之田’……”
一条条,一桩桩,在初升的阳光下无所遁形。起初,人群中还有骚动,有对叛乱者的怒目而视,但随着那些冰冷而自私的谋划被赤裸裸地揭露,广场上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寂静。那是一种被真相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的寂静,一种看清了这些“贵人”们为了自身特权,可以如何轻易地将整座城市、无数生命推向地狱的彻骨寒意。
一名被俘的旧秦贵族似乎受不了这无声的审判,猛地抬头,嘶声道:“成王败寇!何须多言!这天下,本就是……”
“闭嘴!”一声雷霆般的怒喝打断了他。是项羽。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场边,骑在乌骓马上,重瞳扫过那些跪地的叛徒,尤其是在那几个楚军将领身上停留了片刻,目光冰冷如铁,“败类!尔等之罪,非在于败,在于蠢!在于私!坏我盟约,阻我大道,死不足惜!”
他的声音如同定论,彻底粉碎了叛乱者最后一丝狡辩的企图。
没有冗长的程序,证据确凿,罪责昭然。叔孙通最终宣判:“……悖逆盟约,祸乱都城,残害百姓,罪无可赦!依三方共议,判处极刑,即刻执行!”
刀光闪过,几颗头颅落地。滚烫的鲜血渗入这片刚被烈火灼烧过的土地。没有欢呼,只有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和更深沉的沉默。这沉默,是对旧时代疯狂与自私的埋葬。
巡城:废墟前的脚步与温度
公审结束后,嬴政、项羽、刘邦三人,并未回转宫室,而是默契地走向那片仍在冒着青烟的废墟。
脚步踩在焦黑的木炭和碎砖上,发出“嘎吱”的声响。烧焦的尸骸已被初步清理,但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依旧浓烈。一些兵士和自愿留下的百姓正在清理瓦砾,寻找可能幸存的家当,或者……亲人的遗骸。
一个蜷缩在自家废墟前的老妪,抱着一只烧得只剩半边的木偶,无声地流泪。她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看到了那三个走近的、决定着天下命运的身影。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恐惧地蜷缩起来。
嬴政停下脚步,他蹲下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老妪和身后的项羽、刘邦都微微一愣。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轻轻放在老妪颤抖的手中。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这修罗场格格不入的、近乎笨拙的温和。
“家……没了……娃……也没了……”老妪喃喃着,泪水滴落在布巾上。
“会有的。”嬴政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新的家,新的日子,都会有的。”
老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秦王,那眼神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委屈和一丝微弱的希冀取代,最终化为更汹涌的泪水,但她这次,是抓着那块布巾,放声痛哭。那哭声,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刘邦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枚半两钱,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收回手,对旁边的萧何低声道:“记下,回头从俺那份赏赐里,拨出些,抚恤这些遭灾的人家。”他是在收买人心,但此刻,这举动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度。
项羽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他不习惯这种场面,那老妪的哭声让他烦躁,更让他想起项悍死前那愚蠢的呐喊。他别过头,目光扫过废墟,最终定格在远处正在清理街道的、混合着秦楚汉三种服饰的士兵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这些人的血,流得确实……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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