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残垣在意识深处灼烧,赵高的谄媚、子婴的怯懦、刘邦入关中的马蹄声,还有项羽那把焚尽阿房宫的烈火,交织成蚀骨的梦魇。嬴政猛地睁眼,却不是在秦二世的囚室,而是一片混沌的流光之中——千年岁月如奔涌的渭水,从他眼前呼啸而过。
他看见汉承秦制,却终究逃不过外戚专权、藩王割据的乱局;看见唐宗宋祖开创盛世,却挡不住宦官乱政、党争内耗的侵蚀;看见明清的皇权登峰造极,最终在闭关锁国的自大与外敌入侵的炮火中崩塌。一个循环往复的死结,如同无形的锁链,捆缚着华夏文明:兴盛、鼎盛、腐朽、覆灭,再在废墟上重建,重蹈覆辙。这便是历史周期律,是他嬴政当年横扫六合、定立郡县时,从未想过的文明宿命。
流光中,无数陌生的理念如星火般亮起:“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呐喊穿越时空,“主权在民”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一部名为《宪法》的典籍,竟敢于为至高无上的皇权戴上枷锁,用规则与制度平衡权力,让不同声音得以共存,让纷争止于辩论而非刀剑。他看见一个“文明共同体”的构想,不分族群、不论学派,众人合力抵御外侮、共享繁荣;看见科技昌明、百姓安居,不再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哀叹。
这不是仙术,也不是幻梦,而是千年后华夏儿女用血泪与智慧摸索出的生存之道——文明的存续,从来不是靠一姓一氏的铁腕统治,也不是靠一时的武功强盛,而是靠能容纳多元、制衡权力、保障民生的制度框架,靠薪火相传、不断革新的文明火种。
“朕……错了。”嬴政在混沌中低语。他曾以为郡县制、严刑峻法能保大秦万世,却不知僵化的制度与无约束的皇权,终将成为帝国崩塌的根源。他亲手缔造了秦制,如今,便要亲手打破这宿命。
猛地,意识被一股巨力拉扯,流光散尽。耳边是北疆风雪的呼啸,鼻尖萦绕着骊山行宫清冷的草木气息,掌心触到的,是玄色深衣的粗糙纹理。
嬴政(子婴)缓缓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千年岁月的沧桑与洞见。他不再是那个困于历史迷雾的始皇帝,也不是那个孱弱无能的末代秦王。他是嬴政,是承载着千年文明记忆、誓要打破周期律的破局者。
北疆的风雪尚未完全消融,骊山行宫已沐浴在一片清冷而肃穆的晨光之中。这座曾见证大秦兴衰、承载着始皇帝雄图与长生意象的宫阙,如今再次迎来了决定华夏命运的人群。
不再是单一的玄黑旌旗,黑、赤、以及那面崭新的汉帜,在宫门外猎猎作响。甲胄铿锵,来自秦、楚、汉三方的有功将领、核心谋臣,甚至还有十余位被特意邀请的随军学者——他们衣冠各异,有儒生的宽袍,有法家的深衣,有墨者的短褐,有纵横家的华服,神色间带着几分拘谨,几分好奇,更有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能被召至此处,参与这等规格的会议,本身已是一种殊荣,更预示着将有石破天惊之论诞生。
行宫主殿,虽经修葺,仍能看出昔日焚毁的痕迹,一些梁柱带着焦黑,与新漆的木料形成刺目的对比,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劫难。殿内没有设置高高在上的至尊王座,而是布置成了环形的坐席。嬴政(子婴)、项羽、刘邦三人居于上首,略高于众人,但并非遥不可及。其下,范增、张良、萧何、项佗、龙且、章邯、蒙坚、韩信、彭越、英布等文武重臣依次而坐,再外围,则是那些目光炯炯的学者。
气氛凝重而微妙。将领们大多正襟危坐,军人的煞气尚未完全收敛;谋臣们则眼神闪烁,暗自揣度着此次会议的深意;学者们则难掩兴奋,交头接耳,猜测着那位以“变法”闻名的秦王,究竟会抛出何等议题。
嬴政今日未着繁复冕服,仅是一袭玄色深衣,玉冠束发,简洁而庄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殿内虽有炭火,但空气依旧清寒,呵出的白气袅袅上升,与殿外透进的稀薄阳光交织在一起。
他没有冗长的开场,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磬钟初鸣,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北疆血战,赖将士用命,三方同心,胡虏暂退。此战之功,监军司已有定论,赏罚已明。”他先肯定了过去的成绩,语气平稳,“然,今日召诸君至此,非为论已定之功过,乃为问未来之安危。”
他微微停顿,目光变得深邃,如同望穿了殿宇,望向了北方广袤的草原,更望向了历史长河的深处。
“朕有一问,悬于心久矣,望与诸公共思之。”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胡虏之患,可凭一时之勇,举国之力击退。然则,如何使我华夏,永绝此患?”
殿内一片寂静。这个问题,太过宏大,太过根本。以往,中原王朝对北方游牧民族,大多采取“抵御”、“和亲”、“纳贡”或一时性的“征伐”,从未有人从根本上思考“永绝”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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