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玄黑色箭簇被掷于帐中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空气仿佛冻结,蒙坚与玄鸟卫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按剑柄,目光如电般锁定楚军将领。帐外,楚军骑兵闻风而动,将小小的帷帐围得水泄不通,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项羽怒极反笑,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笼罩住嬴政:“好!好一个秦王!当面示弱,背后捅刀!这便是你所谓的‘安民智慧’?!”
帐内,那碗被打翻的清水正沿着案几边缘滴落,每一滴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帐外,渭水的流淌声、战马的响鼻声、兵甲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支杀气腾腾的协奏曲。朝阳已完全升起,光芒透过青布帐篷,映出帐外人马晃动的黑影,更添几分压抑。
嬴政面对扑面而来的杀意,神色却未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枚箭簇,目光平静地迎向项羽,又转向眼神锐利如鹰的范增。
“霸王,亚父,”他的声音依旧沉稳,“若朕欲袭扰粮道,会愚蠢到使用标识如此明显的箭矢吗?会选在双方主君会盟,戒备最森严的时刻动手吗?此举,无异于自绝生路。”
范增眼神微动,但并未开口。项羽则厉声道:“巧言令色!除了你秦军,还有何人?”
“欲乱关中者,皆有可能。”嬴政缓缓道,“或许是流窜的六国溃兵,或许是……希望看到秦楚彻底决裂,再无转圜之人。”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帐外霸上的方向。
将嫌疑引向其他势力,尤其是可能坐收渔利的刘邦。
“空口无凭!”项羽显然不信。
嬴政对蒙坚微微颔首。蒙坚会意,上前一步,解下自己箭囊中的三支箭,恭敬地放在案上,随后又示意帐外一名玄鸟卫同样解下箭矢。
“请霸王、亚父一观。”嬴政(子婴)道,“我玄鸟卫所用箭矢,为统一制式,三棱锥箭头,柘木箭杆,雕翎为羽。为求隐秘,翎毛皆以特制药汁染成玄黑,且色泽均匀,触手光滑。”他指向地上那枚证物,“而此箭,箭头虽是秦军制式,但磨损痕迹新旧不一,疑似拼凑。箭杆为寻常杨木,翎毛更是以粗糙的烟熏之法染黑,色泽斑驳,触之必有灰迹。此等拙劣模仿,绝非我玄鸟卫之物。”
范增闻言,俯身拾起那枚箭簇,仔细摩挲箭羽,又对比了蒙坚的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看向项羽,微微摇头。
项羽眉头紧锁,他虽暴烈,却并非蠢人。范增的暗示和证据的明显矛盾,让他怒火稍息,疑心顿起。
“即便非你所为,”项羽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粮草被焚是实!我军需补给,限你三日之内,献上咸阳仓粟米五万石,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这是赤裸裸的勒索,意在逼迫嬴政就范,同时也是试探咸阳的虚实。
嬴政沉默片刻,忽然道:“粮草,朕可以给。”
不仅项羽,连范增都露出讶色。
“但不是献,是借。”嬴政语速平稳,“霸王可立下字据,待来年关中丰收,如数归还。同时,朕需霸王一诺:即刻停止对咸阳周边村落的劫掠,并约束部下,不得滥杀关中百姓。”
他此举极高明,将勒索变成了借贷,保全了秦室的尊严,又以“借贷”名义变相承认了项羽的权威,同时为关中百姓争取了生存空间。
项羽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会答应,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范增深深看了嬴政一眼,开口道:“秦王陛下,老夫有一问。若霸王应允,陛下又如何能保证,这粮草不会变成资敌之资,他日反噬自身?”
嬴政迎上范增探究的目光,知道真正的考校来了。这已不仅仅是粮草之争,更是理念与格局的碰撞。
“亚父可知,何谓‘天下’?”嬴政不答反问,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望向帐外流淌的渭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亦非一族之天下。关中百姓,今日或慑于霸王兵威,然其心向秦。若以杀立威,以掠养军,则仇恨深种,反抗不息。纵使得其地,亦难治其民。”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朕予霸王粮草,解的是楚军燃眉之急,全的是关中百姓性命,赌的……是霸王与亚父安定天下的诚意,而非攻城略地的野心。若他日果真兵戎相见,朕,无愧于心;而霸王与亚父,亦需权衡,是得到一个民心尽失、百业凋敝的关中,还是一个或许臣服、但生机尚存的三秦之地?”
这番话,超越了眼前的军事对峙,直指统治的根本——民心。这既是说给范增听,也是说给项羽听。
范增抚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他辅佐项羽,意在推翻暴秦,重建秩序,但项羽的杀伐过重,一直是他心中的隐忧。嬴政这番话,隐隐触动了他对“后暴秦时代”如何治理的思考。
项羽脸色变幻,他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嬴政提出的“民心”“诚意”,让他感到陌生且烦躁,却又无法全然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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