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咸阳宫,晨曦透过繁复的雕花木窗,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影。嬴政独坐于偏殿,面前摊开的是张苍连夜起草的盟约草案。竹简上的墨迹尚未全干,在晨光中泛着幽深的光泽,仿佛每一笔都承载着千钧重量。
“陛下,刘邦使者已至宫门外。”申亥轻声禀报,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激起细微的回响,惊起了梁上栖息的几只寒鸦。
嬴政缓缓抬首,目光如古井无波:“来者何人?”
“沛公麾下舍人,卢绾。”
这个名字让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卢绾,刘邦的布衣之交,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派此人前来,既显示了重视,也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刘邦连最亲近的人都舍得派来涉险,可见其决心。
“传。”
当卢绾大步走入殿内时,带进一股凛冽的秋风。他身着寻常布衣,腰间却佩着一柄装饰华美的长剑——这是刘邦特许的特权,也是刻意展现的桀骜。他的步伐沉稳有力,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殿宇中格外刺耳。
“外臣卢绾,参见秦王。”他拱手为礼,语气不卑不亢,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殿内陈设,从斑驳的柱础到褪色的帷幔,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嬴政静静打量着这个历史上以勇武着称的将领。卢绾的面容粗犷,眉宇间带着沙场征伐留下的戾气,但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精明。更让他注意的是,卢绾按剑的姿势——拇指紧扣剑格,这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才会养成的习惯。
“赐座。”
待卢绾落座,嬴政开门见山:“沛公遣使者来,所欲为何?”
卢绾咧嘴一笑,露出被酒色浸染的牙齿:“自然是请秦王识时务,开城纳降。沛公仁义,必不会亏待秦王。”他的目光在年轻的秦王脸上逡巡,试图找出恐惧或动摇的痕迹。
“若朕不降呢?”
“那便玉石俱焚!”卢绾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落下,“我十万大军已兵临城下,旦夕便可破城。到时,只怕秦王想要求个全尸都难!”他刻意提高了音量,震得殿内帷幔微微颤动。
殿内侍卫闻言,纷纷手按剑柄。空气瞬间凝固,杀机四伏。
嬴政却笑了。那笑声很轻,却让卢绾的气势为之一滞。这笑声太过从容,完全不像一个被困孤城的亡国之君该有的反应。
“卢将军好大的口气。”他缓缓起身,玄色龙袍在晨光中泛着暗沉的光泽,“只是不知,若是项羽得知沛公欲独吞关中,会作何感想?”
卢绾脸色微变,这个反应虽细微,却没能逃过嬴政的眼睛。
嬴政踱步至他面前,声音平和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巨鹿之战,项羽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主力,章邯已率二十万秦军归降。如今他正率诸侯联军西进,前锋已近函谷关——你猜他得知关中已被沛公占据,是会默许你主独吞战果,还是会回师先清门户?”
这番话如同利剑,直指刘邦集团最深的隐忧。卢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
“况且,”嬴政转身望向殿外苍穹,“将军真以为,咸阳是这么好打的吗?”
他轻轻击掌。
霎时间,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透过殿门,可见一列列精锐甲士正在操练,阳光下戈矛如林,杀气冲天。这是蒙坚连夜布置的场面,特意选的全军最精锐的士卒,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百战余生的煞气。
“咸阳守军虽只有万余,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之士。”嬴政的声音如金石相击,“城墙经过历代加固,粮草足以支撑半年。将军要不要试试,看看你那十万大军,要填多少性命才能踏破咸阳?”
卢绾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殿外已经布满了手持劲弩的武士,弩箭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陛下这是何意?”他强自镇定,但声音已经不如方才洪亮。
“不是朕要如何,是沛公要如何。”嬴政坐回龙椅,目光如炬,“战,则两败俱伤,让项羽坐收渔利;和,则互利共赢,共谋天下。这个选择,很难吗?”
他示意申亥将盟约草案递给卢绾。
卢绾接过竹简,才看数行便勃然变色:“去帝号?永镇关中?这……这简直是痴心妄想!”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竹简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痴心妄想?”嬴政冷笑,“那朕倒要问问,沛公一个亭长出身,即便得了关中,要如何服众?六国贵族谁会认他这个皇帝?”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卢绾,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但若得秦王册封,便是名正言顺的诸侯。这个道理,卢将军难道不懂?”
卢绾握紧竹简,指节发白。他当然懂,这正是刘邦集团最大的软肋——缺乏正统性。作为刘邦的心腹,他太清楚那些六国遗老私下里是如何议论刘邦出身的。
“况且,”嬴政的声音忽然放缓,“朕还可以给沛公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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