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地脉震动如雷。
紫禁城下的阴河早已翻涌成怒,黑水沸腾,似有无数冤魂在深处嘶吼。
裂隙纵横交错,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而沈青梧就端坐于归墟边缘最深的一道裂缝之上,双目微阖,呼吸轻缓,仿佛入定。
可她七窍之中,正缓缓渗出细若发丝的金光——那是血契蚕逆向生长的征兆,是命火被吞噬的倒计时。
她的皮肤下,金丝如活物般蠕动,一寸寸蚕食阳气,侵蚀神魂。
那道自重生起便烙印在唇边的银纹,此刻已转为暗赤,像一道即将燃尽的冥火余烬。
可她不躲,也不逃。
反而将判官印死死按入心口,指尖嵌进皮肉,鲜血顺着掌纹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下一瞬,银焰逆灌!
不是外放,而是内焚——她竟主动将冥途本源反向点燃,以自身为炉,以命火为薪,轰然引爆所有“代罪之力”!
刹那间,整片地下空间被照得通明。
银焰如潮,从她七窍喷薄而出,裹挟着万千残魂低语,化作一道冲天火柱,直贯阴河穹顶。
那光,不像人间之火,倒像是轮回尽头的一盏引路灯,照亮了三百年前被抹去的名字,也惊醒了沉睡在血茧中的古老饥渴。
远处,百名被寄生的朝臣同时抬头,眼眶中金丝暴突,如蛛网蔓延至脖颈、四肢。
他们齐刷刷转向光源,口中发出非人的共鸣,仿佛被同一根丝线操控。
金丝暴长,穿石裂土,如箭矢般射向沈青梧所在方位——猎物终于现身,祭品主动燃灯。
归墟深处,一座巨大血茧悬浮于阴河中央,表面脉动如心跳,每一下搏动都牵动地脉震颤。
茧内,密密麻麻的金丝缠绕着数百魂魄,皆是历代失踪的宫人、妃嫔、甚至宗室重臣,他们面目扭曲,无声呐喊,早已沦为血契蚕的养料。
茧母盘踞中央,形貌可怖:头生复眼,层层叠叠开合之间映出无数过往记忆;口吐金丝,每一缕都连接着一个被吞噬的灵魂。
她凝视着远方那团炽烈的银焰,发出一声近乎欢愉的叹息:
“三百年了……终于等到新判官自愿献祭。”
她抬手挥丝,启动“归墟之网”。
霎时间,万千血蚕腾空而起,汇聚成桥,横跨阴河,直通裂缝之上——那是通往祭坛的最后一段路,也是宿主与母体共生的唯一通道。
可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茧壁传来:
“不……她是来毁它的。”
沈无妄的脸贴在血茧内壁上,半边身体已被金丝同化,化作蠕动的虫躯,仅存的人脸因剧烈挣扎而扭曲变形。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识拍打着茧壁,嘶声力竭:“青梧!别进来!这是死局!你不能……不能重蹈覆辙!”
话音未落,数道金丝猛然刺入他的嘴,缝合唇舌,将他整个人拖回血浆深处。
他的手指还在抓挠,指尖留下长长的血痕,最终沉没。
可那一声呼喊,却穿透了层层阴雾,落在了沈青梧耳中。
她睁眼。
眸光如刀,斩断万籁。
没有悲恸,没有迟疑,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你说你想救我?”她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锈,“那你就好好看着——”
她抬起手,金钗寒光一闪,狠狠绞断体内最长的那一根金丝!
“啊——!”
剧痛如雷霆炸裂,贯穿神魂。
她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可她咬牙撑住,任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将断丝一圈圈缠上金钗尖端,再以心头血浸染,让每一寸金属都染上腥红。
这是她师门最后的秘术——以痛为引,以恨为媒,逆施“血契冥途”。
“我是怎么把你欠的债,一笔笔讨回来。”
她将金钗刺入判官印。
嗡——
天地骤静。
银焰不再温和流转,而是骤然变质,化作粘稠如血的火焰,带着焚烧灵魂的戾气,顺着那根尚未完全断裂的金丝,反向燃烧!
火势疾驰,如毒蛇噬主,沿着地脉一路烧穿岩层、撕裂阴脉,所过之处,金丝尽焚,蚕群哀鸣化灰。
那火焰不止灼烧实体,更在因果层面烙下印记——这是违背契约的逆行,是对“宿主供养母体”铁律的彻底颠覆!
归墟血茧剧烈震颤!
茧母猛然抬头,复眼中闪过震怒与不可置信:“你竟敢逆噬宿主?!”
可已经晚了。
沈青梧站起身,裙裾染血,发丝飞扬,脚下银焰铺路,步步向前。
她踏出第一步,第一层屏障应声而裂。
而在她身后,地缝深处,一点银光悄然浮现。
一只苍白的手自裂缝中探出,耳垂上挂着一枚小小的银铃,随风轻晃,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叮。
断丝睁眼,眸色如灰烬:“她在用‘痛’做引子。”血茧剧烈震颤,仿佛被千钧重锤从内部猛击,每一寸脉动都伴随着地脉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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