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滚油里。
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透了枕帕,又洇进锦被里,湿哒哒地黏在背上。
她蜷成一团,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背面的金线,却连半分力气都使不上——阳气几乎被抽干的身体,此刻连血脉都在结冰,从指尖到心口,冷得发疼。
"非我投井......非我投井......"
模糊的女声像根细针,扎破了混沌的意识。
她睫毛颤了颤,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想说"谁",却只咳出半口腥甜。
帐顶的纱幔在烛火下泛着昏黄,水汽不知何时凝成了一行歪斜的血字,猩红如锈,转瞬又化作水珠簌簌落下,在她手背上砸出几点凉意。
"春桃......"她突然出声,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前世赶尸时,总有些冤魂会在尸身七窍里刻下名字,这声音里的执念,和那些魂魄太像了。
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时,正看见主子撑着床头坐起,锦被滑落在地,露出一截青白的手腕。
她惊呼一声要去扶,却被沈青梧偏头避开:"取我的玄铁匕首。"
"主子烧糊涂了......"小宫女急得眼眶发红,"这半夜的,您要匕首做什么?"
沈青梧没回答。
她盯着窗外的月亮,月光穿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树影,像极了前世山路上那些歪脖子树的枝桠。
后颈的寒毛竖起来,她突然掀开被子,赤足踩在青砖上——冷,刺骨的冷,但比这更冷的,是顺着脊椎往上爬的阴气压得她喘不过气。
"冷宫后巷的枯井。"她攥紧匕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带我去。"
小宫女吓得腿软:"那地儿早封了!
掌事姑姑说井里有邪祟......"
"现在就去。"沈青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块冰,"你是想看着我烧到断气,还是想跟着我活?"
小宫女打了个寒颤。
她伺候这位才人半月有余,头回见主子眼里有光——不是病得迷糊的混沌,而是像刀鞘里抽出半寸的刀锋,淬着寒光。
冷宫后巷的青石板结着薄霜,风穿堂而过,带着腐叶的腥气。
沈青梧扶着墙一步步挪,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喉间的血沫直往上涌。
直到那口枯井出现在眼前:井口压着七张朱砂符纸,符纹被岁月浸得发褐,却仍有黑气顺着缝隙往外渗,在半空凝成团,像团化不开的墨。
"退开。"她甩开小宫女的手,踉跄着凑近井沿。
指尖在匕首上一割,血珠立刻冒出来,她蘸着血在井沿画了个扭曲的"卍"字——这是赶尸人传的避邪咒,专破镇魂术。
符纸突然"刺啦"一声卷起边角,焦黑的碎屑簌簌往下落。
井中猛地灌出一阵阴风,吹得沈青梧的发丝缠上脖颈,她却盯着井里,看见一缕半透明的魂魄被风卷上来。
那魂魄衣裙破碎,脖颈上勒着道紫黑的印子,魂体像被虫蛀过的纸,这儿缺一块那儿少一片,却仍固执地用指尖在井壁虚划:"非我投井......是她......吴氏......"
"春桃?"沈青梧哑着嗓子唤她。
魂魄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窝里渗出两行血泪:"判......官......"
沈青梧闭了闭眼。
契约之力顺着指尖涌进井里,她"看"到了那些被符纸镇压的记忆碎片:吴氏扯着春桃的头发往井边拖,红绸绞住脖子时春桃的指甲在井壁抠出深痕,吴氏贴符时念的咒:"井底镇你三年,魂飞魄散,永不得诉。"
"好个镇魂术。"她睁开眼,眸底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冰,"用邪术断阴路,当这宫墙里的冤魂都是泥捏的?"
春桃的魂体又散了一片,她急得去抓井壁,指甲在砖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求......求您......还我清白......"
沈青梧摸出随身的铜铃——前世师傅给的镇魂法器。
她悬铃于井口,又割开手腕,血珠"滴答滴答"落进井里:"《九幽引魂诀》,起。"
血雾腾起的刹那,春桃的魂体突然凝实了些。
她跪下来,额头几乎要磕到井沿:"我死那日,替惠贵人管着月例银,发现吴氏贪了三成......她怕我报给主子,就......"
"够了。"沈青梧打断她。
她能感觉到契约在体内翻涌,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超度含冤之魂,可暂缓阳寿反噬,时限三日。"
她扯出个冷笑。
地府倒会挑时候,前日耗光阳气时怎么不见给甜头?
但此刻春桃残魂里翻涌的怨气撞得她心口发疼,她低头看向自己青白的手腕——腕间红绳的光淡了些,像被风吹弱的烛火。
"进来。"她摸出贴身的阴玉片,那是用千年寒玉刻的,能温养魂魄。
春桃的魂体缓缓钻进去,最后一刻,她的声音飘出来:"吴氏每夜亥时三刻,会去佛堂换井边的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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