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的更鼓敲过四下时,赵晗意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那架老榆木搓衣板。
月光透过青瓦漏下来,在搓衣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伸手摸了摸板面,木质纹路里还嵌着几缕棉絮——这是王妈惯用的手法,说是"搓衣板要沾着主子的衣裳气,才洗得干净"。
"赵太太。"
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妈裹着墨绿暗花旗袍,鬓边的珍珠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身后跟着四个仆人,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您叫我?"赵晗意转身,月白睡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发梢还沾着刚洗完头的湿气。
王妈的喉结动了动。她记得三天前沈益晖说过"赵太太最近胎气不稳,仔细着些",可眼前这女人明明脸色苍白,眼里却燃着团火,像极了当年在祠堂跪了整夜的赵家大小姐——那个被她踩在脚下三年的"丧家犬"。
"王妈。"赵晗意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去把搓衣板搬来。"
王妈的后背瞬间绷直:"赵太太,这大半夜的......"
"沈家的规矩,"赵晗意打断她,"仆人犯了错,要跪搓衣板反省。"
王妈的脸色变了。她想起上个月赵晗意被推进产房前,自己曾当着所有下人的面说"病秧子也配当主子?",当时沈益晖就在旁边,却连一句维护的话都没说。
"还有你们四个。"赵晗意扫过四个仆人,"前天在厨房,是谁把给念晗熬的雪梨汤倒进了下水道?"
最年轻的阿桃浑身发抖:"赵太太,是...是王妈说您喝不惯中药味......"
"闭嘴。"王妈厉声喝止,"赵太太,这都是误会......"
"误会?"赵晗意笑了,"那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的误会。"
她伸手按在搓衣板边缘,木刺扎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酸——上一世她就是跪在这上面,被王妈用藤条抽了二十下,理由是"沈太太不该亲自给下人端汤"。
"搬过来。"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现在。"
王妈的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看着赵晗意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今早打扫书房时,在沈益晖的笔记本里翻到的照片——照片里是赵晗意挺着孕肚,蹲在巷子里给流浪猫喂饭的模样,他备注写着:"我太太,最善良。"
"还愣着?"赵晗意抄起桌上的青瓷盏砸过去,"啪"的一声,碎片溅在王妈脚边,"沈益晖要是知道,他的好管家半夜不睡,在这儿给我演戏......"
王妈浑身一震。她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抬头正看见沈益晖穿着睡袍站在月光里,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眼底泛着红血丝——显然是被惊醒了。
"怎么回事?"沈益晖的声音带着起床气,却在看见赵晗意时软了下来,"怎么还不睡?"
赵晗意转头看他,眼尾还挂着泪:"你来得正好。"
她伸手拽住王妈的旗袍下摆,将人往搓衣板前一推:"王妈,你刚才说,我不配让你们跪?"
王妈的脸瞬间惨白。她看着沈益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沈益晖的目光正落在她脚边的搓衣板上,那上面还留着赵晗意掌心的血痕。
"赵太太。"沈益晖走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赵晗意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就是想起上辈子,我也是这样跪在这里,被王妈用藤条抽了二十下。她说'沈太太就该跪着伺候主子',还说'你这种病秧子,能嫁进沈家是祖坟冒青烟'。"
沈益晖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想起昨夜整理旧物时翻到的病历本,第一页写着"赵晗意,先天性心脏病,建议避免剧烈情绪波动"——那是他让人藏起来的,生怕她知道后会离开。
"王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来说,当年是谁教你这些规矩的?"
王妈浑身发抖。她想起三十年前,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太太是沈家的脸面,仆人见了要行大礼。可要是太太自己不争气,那就该跪着伺候。"可眼前的赵晗意,分明和当年的沈夫人判若两人——她眼里有光,身上有火,连沈益晖都护着她。
"是...是老夫人......"王妈跪下来,额头磕在搓衣板上,"不关赵太太的事,是我该死!"
"还有你们四个。"沈益晖扫过其他仆人,"前天雪梨汤的事,谁指使的?"
阿桃"扑通"跪下来:"是王妈!她说不该惯着赵太太的娇气!"
"放肆!"沈益晖一脚踢翻旁边的铜盆,"赵太太怀着孩子,你们倒敢苛待她?"
赵晗意看着跪在地上的仆人,突然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小腹,念晗在肚子里轻轻踢了踢,像是在应和她的动作。
"沈益晖。"她仰头看他,"你不是说,沈家的规矩要改吗?"
沈益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改。从今天起,沈家的仆人见了你,要比见我跪得更久。"
王妈浑身一震。她抬头时,正看见赵晗意眼底的光,那光像把刀,刺得她心口发疼——这是她当年踩在脚下的人,如今却被沈益晖捧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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