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屈膝行礼：“臣妇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不必多礼。”皇后的声音很温和，抬手虚扶了一下，“本宫听闻你受了惊吓，又被安置到本宫这里，便过来看看。可还住得惯？”
她说着，目光极快地、不着痕迹地扫过我的脸、我的脖颈、我绾发的那根金簪，以及我身上这套过于素净的衣裙。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清明。
“劳娘娘挂心，此处甚好。”我垂着眼，恭敬地回答，维持着惊魂未定的柔弱模样。
皇后微微颔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缓步走进了殿内。她带来的两个嬷嬷则默契地留在了门外，并悄无声息地替我们合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我和她两人，安息香的味道浓郁得有些闷人。
皇后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陛下的话，你不必全放在心上。”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天家颜面重过一切，有些事，只能烂在心里。”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她果然知道！她甚至可能知道得比我想象的更多！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的背影。
皇后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我的视线，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疲惫。
“很多年前，也有过一个孩子，像你一样，拥有着不该拥有的东西，最终……”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痛色，“失去了，或许是解脱。”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地，落在我小腹的位置。
我的手下意识地捂了上去，浑身冰冷。
她都知道！她甚至可能知道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娘娘……”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皇后却抬手，止住了我的话。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瓷瓶，轻轻放在旁边的桌上。
“这是宫里最好的安神丸，若夜里睡不安稳，可服一粒。”她看着我，眼神意有所指，“长夜漫漫，需得养精蓄锐，方能……等到天明。”
她的话，像是在关心，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向殿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在这宫里，活着，本身就不是易事。”
“好自为之。”
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合上。
皇后离开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瓶小小的安神丸，安静地躺在桌上，和她那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在这弥漫着安息香味的寂静偏殿里，久久回荡。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心底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皇后的寥寥数语中，破土而出。
很多年前……也有过一个孩子……
活着，本身就不是易事……
长夜漫漫，需得养精蓄锐，方能等到天明……
她不是在安慰我。
她是在……点拨我。
甚至可能……是在与我达成一种无言的、危险的默契。
我缓缓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瓷瓶。拔开塞子，里面是几粒圆润的、散发着清苦药香的黑色药丸。
我倒出一粒，放在鼻尖仔细嗅闻。除了常见的安神药材外，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异样气息。并非毒药，反而……像是有凝神聚气之效？
皇后……
她在这深宫的泥潭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将药丸小心收好。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宫墙之下。
夜幕降临。
深宫的夜，注定漫长而危险。
但我忽然觉得，或许……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孤立无援。
我吹熄了烛火，让自己彻底融入这片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等待天明。
或者说，等待一个……动手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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