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山战场,死寂如古墓。
风呜咽着卷过,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幻的茫然。崩塌的山峦如同巨兽的残骸,焦黑的土地上遍布着深不见底的裂痕与术法轰击后的坑洞,暗红色的血液在低洼处汇聚,尚未完全凝固,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残破的旌旗斜插在尸骸之间,无力地飘动。
混沌薪火盟的幸存者们,三三两两聚集着。许多人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脸上混杂着疲惫、悲痛,以及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他们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不由自主地投向两个中心。
其一,是盘坐在一块断裂巨岩上的厉烽。他周身那令人心悸的破碎裂痕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深沉的威压,仿佛浩瀚星海藏于胸腹。混沌气流如温顺的灵蛇,在他体表缓缓游走,每一次吞吐,都引动四周虚空微微荡漾。他闭着双目,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坚毅的面庞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又似乎更加冷硬。没有人敢上前打扰,只因他此刻散发的气息,已非纯粹的强大,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凌驾万物的尊贵与古老。他似乎在消化着什么,是在梳理体内奔腾的新生力量,还是在回味那跨越时空而来的、熟悉而陌生的温暖?
另一个焦点,则是不远处那片正在缓缓消散的混沌光茧。光芒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其中蜷缩的身影——阿石。他身上的衣物在先前恐怖的能量冲击下已变得褴褛,裸露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内里蕴藏着无尽的神华。
终于,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瞬间,围拢在附近的赵琰、铁岩、老疤等人,心头都是猛地一跳。
那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眼神——清澈、懵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依赖与纯真。此刻,阿石的眼中是一片初醒的茫然,仿佛沉睡了千万年,遗忘了时光流转。但这茫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沧桑与明澈所取代。那是一种看遍了星河流转、纪元生灭的深邃,与他稚嫩的面容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人望之心悸。
他低下头,摊开自己的手掌。那双手,指节分明,却依旧带着少年的纤细。掌心空空如也,只有一道道新生的、淡不可见的玄奥纹路,仿佛替代了那枚伴随他多年、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坠曾经存在的位置。
“阿石!”赵琰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关切,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她伸出手,想去扶他,却又在半空中顿住。眼前的少年,明明还是那个模样,却给人一种隔着万古星河的疏离感。
阿石——或者说,此刻苏醒的意志,闻声抬起头。他的目光掠过赵琰写满担忧的俏脸,掠过铁岩紧握巨斧、肌肉紧绷的魁梧身躯,掠过老疤那仅存的独眼中闪烁的惊疑,最终,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了那块断裂巨岩上的身影。
他没有回应任何人的呼唤,只是挣扎着,用还有些虚浮无力的双腿,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初学步般的生涩,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厉烽。
脚步落在染血的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片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来到厉烽面前三尺之处,他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这位他称呼了无数遍“厉烽哥”的青年,那眼神中,有孺慕,有敬畏,有恍然,更有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沉重责任。
下一刻,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瞳孔骤缩的动作。
他缓缓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抵于左胸心脏的位置,左手虚按地面,头颅微垂。这是一个极其古老而庄重的礼节,充满了蛮荒的气息,仿佛来自某个逝去的纪元。
他的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带着一种沉浑与肃穆,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混沌源灵之身,石灵,拜见帝子殿下。”
“混沌源灵之身?石灵?帝子殿下?”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铁岩张大了嘴,巨斧差点脱手。赵琰美眸圆睁,捂住了红唇。老疤脸上的疤痕都因极度震惊而扭曲起来。就连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幸存者们,也瞬间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混沌源灵?帝子?
厉烽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光爆射,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闪电。他周身游走的混沌气流微微一滞。他紧紧盯着跪在面前的少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伸出手虚扶,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将石灵托起。
“阿石,起来说话。”厉烽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谁?”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过往的点点滴滴飞速在脑海中闪过——石村的相依为命,葬神古疆的莫名感应,那石坠的奇异……无数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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