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夜晚的垂云镇,像一位褪去白日喧嚣后、终于得以喘息的中年人,在初冬的寒意中缓缓沉静下来。
晚上九点四十分,实验高中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早已沉寂在夜色里,最后一拨学生也陆续离开了校园。此刻的校门口,只剩下几盏路灯在寒风中坚守岗位,投下一圈圈昏黄而孤独的光晕。光晕之外,是无边的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将远山、近树、街道和房屋都温柔地包裹起来,只留下模糊的、水墨画般的轮廓。
风是今晚的主角。它从很远的山谷呼啸而来,带着初冬特有的、刀片般锋利的清冽,掠过光秃的梧桐枝桠,卷起地面枯黄的落叶,让它们在空旷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像是时间在低语的声响。空气冷得透彻,每一次呼吸,都能看见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呵出,在路灯的光柱里缓缓上升,然后消散在深蓝色的夜空中。
就在这样的夜色里,两辆自行车前一后驶出了实验高中的大门。
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发出“嚓嚓”的、规律而清脆的声响,像是为这寂静的夜晚打着节拍。车头灯的光束刺破黑暗,在前方的路面上投下两束晃动的、圆锥形的光域,光域里飞舞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旋转、上升、下落,像是微观世界里的星辰。
夏语骑在前面。他微微弓着背,双手稳稳地握着车把,校服外套的衣角被风吹得向后猎猎飞扬,像两面小小的、黑色的旗帜。冷风扑打在他脸上,有些刺疼,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因为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意很浅,像是湖面被蜻蜓点破后荡开的第一圈涟漪,轻微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真实地存在着。它藏在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里,藏在他偶尔轻轻哼出的、不成调的旋律里,藏在他即使迎着寒风也依然明亮的眼神里。
刘素溪骑在他身后半个车身的距离。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围巾,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和因为寒冷而微微泛红的鼻尖。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的夏语身上,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也看着他脸上那抹藏不住的、轻松愉悦的笑意。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骑了一段路。车轮声、风声、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交织成冬夜特有的背景音。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卷帘门紧闭着,只有零星几家便利店还亮着灯,从玻璃门里透出温暖的光,像黑暗海洋中几座孤独的灯塔。
拐过一个路口,进入垂云镇的老街区。这里的街道更窄,路灯也更稀疏,光线愈发昏暗。路旁的香樟树在夜色中投下婆娑的暗影,随着风轻轻摇曳,像无数只温柔的手在黑暗中无声地舞蹈。
就在这时,刘素溪轻轻踩了几下踏板,让自行车加速,与夏语并行。
“夏语。”她的声音在风声里显得有些轻,但很清晰。
“嗯?”夏语侧过头,看向她。路灯的光恰好从侧面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分明的光影——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依然明亮的眼睛。
刘素溪看着他,围巾下的嘴角也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今天晚上跟文学社的干部开会,”她的声音很柔和,像冬日里温过的米酒,带着淡淡的暖意,“是得到了不错的效果吗?”
夏语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刘素溪笑了,那笑容从眼睛里溢出来,即使隔着围巾,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明媚:
“因为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分钟起——不,从你推着自行车从车棚里出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你的嘴角就带着这种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很淡,但我看得很清楚。”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笃定的调侃:
“所以我猜,你今天一定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而且不是一般的小事,是那种……让你从心底里感到轻松、感到喜悦的事情。”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仔细斟酌,却又显得那么自然,那么……了解他。
夏语听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看向前方的路。车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两道明亮的光轨,照亮了前方几米的路面,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雪——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零星的、几乎看不见的雪粒,它们在光柱里旋转、闪烁,像无数细碎的钻石。
“有那么明显吗?”夏语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也带着一点“被看穿了”的无奈。
刘素溪用力点头,围巾上的绒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有。非常明显。至少对我来说,很明显。”
她说得很认真,那双露在围巾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柔而洞察的光芒。
夏语笑了,这次是真正的、毫不掩饰的笑。笑声不大,但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温暖。
“行吧,”他侧过头,看了刘素溪一眼,眼神里满是宠溺,“本来想着等事情完全成功、正式手续下来之后再跟你说的,想给你一个完整的惊喜。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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