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傍晚,如同一位忙碌了一整天后略显疲惫的巨人,开始放缓呼吸,收敛喧嚣。放学的铃声如同最后的号角,唤醒了沉寂的校园,顷刻间,教学楼如同苏醒的蜂巢,涌出无数洋溢着解放性欢愉的学生。谈笑声、自行车铃铛声、呼喊同伴的声音,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交响乐,迅速弥漫在渐沉的暮色里。
夏语却没有融入这归家的洪流。他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步伐比周围雀跃的同学要缓慢许多,左臂依旧保持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刻意的松弛,朝着综合楼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在那张年轻的、轮廓渐趋分明的脸庞上,投下了一层暖融融却又带着些许寂寥的光晕。
他来到三楼那间熟悉的、挂着“语文科主任”牌子的办公室门前。门紧闭着,磨砂的玻璃窗后透出明亮而稳定的光线。他在门口驻足,略微整理了一下因为一天课程而有些褶皱的校服外套,然后抬起右手,用指关节在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请进!”
一个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女声从门内传了出来,是张翠红老师的声音。
夏语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一如既往地弥漫着书籍纸张特有的沉静气息,混合着淡淡的墨香。靠墙的巨大书柜如同沉默的智者,满载着知识与岁月。张翠红正坐在那张堆满了各种文件、教案和作业本的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细边眼镜,眉头微蹙,正伏案疾书,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显得既严肃又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沉静。
听到开门声,她并未立刻抬头,只是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直到感觉进来的人没有立刻出声或离开,她才从繁重的工作中抬起眼。当目光穿过镜片,看清来者是夏语时,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然后用拿着笔的手随意地指了指靠窗位置的茶桌,语气平淡地说道:
“你先坐那边喝会儿茶,等我把手头这点工作忙完。”
那语气,自然得如同吩咐一个常来的子侄。
夏语看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作业和文件,心里明白张老师定然又是为了“深蓝杯”竞赛或者日常教学任务在加班,不由得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乖乖地应了一声:
“哦。”
他放下书包,轻车熟路地走到那张根雕茶桌旁坐下。这套茶具他再熟悉不过,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没少在这里挨训,也没少在这里接受张老师的额外辅导和人生点拨。他熟稔地拿起电水壶接水、烧水,然后烫洗茶具,从茶罐里取出茶叶,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里是他另一个熟悉的角落。
水沸,冲泡。清冽的泉水与卷曲的茶叶相遇,激荡出袅袅的白汽和逐渐弥漫开的、清雅的茶香。这熟悉的流程,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仪式感。
就在夏语将第一泡橙黄透亮的茶汤倒入茶海时,办公桌后的张翠红也恰好放下了手中的笔。她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和高挺的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然后,她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那样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些许的距离,落在夏语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夏语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那个手……是怎么回事啊?”
这句话问得突然,且单刀直入,没有任何铺垫。
夏语正专注于手中的茶壶,闻言,动作猛地一僵,险些将茶汤洒出。他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上一个带着点茫然和无辜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
“张老师,您……您是在问我吗?”
张翠红看着他这副故作不知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明显的“别跟我装傻”的意味: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你有看到我在跟别人打电话吗?”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夏语有些闪烁的眼神。
夏语眼珠转了转,大脑飞速运转,刚想开口编造一个诸如“打篮球不小心碰到的”之类的、轻描淡写的理由,张翠红却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抢先一步,语气严肃地打断了他:
“好好说,别想着找那些不着调的理由来骗我。”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我既然今天特意把你叫过来问你,就说明我已经大概知道了情况。所以,实话实说。别等我亲自去查,或者从别人那里听到不一样的版本。”
这番话,彻底堵死了夏语所有企图蒙混的退路。
夏语看着张老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微微垮了下来,脸上那强装的笑容也变成了无奈的苦笑,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回茶盘,低声认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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