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下,心里那团乱麻好像突然就被一把快刀给斩断了。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方向明确了,林枫反而觉得踏实了些,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只是这踏实底下,还埋着一层沉甸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像太行山清晨的雾气,看不见,摸不着,却湿漉漉地裹着你,甩都甩不掉。
命令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他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正式的调令就到了,白纸黑字,鲜红的印章,确定了他东北之行的任务和身份——东北局工业重建委员会技术总顾问。时限也卡得死,五日内必须出发,跟随一支由干部、技术人员和警卫部队组成的精干队伍,穿越尚不安宁的华北,前往关外。
五天。只有五天。
时间一下子被拧紧了发条,嘀嗒作响,催得人心慌。
林枫开始着手交接。他把兵工厂那一大摊子事,图纸、设备清单、技术难点、还有那群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种子”学员,一股脑地、事无巨细地交代给徐致远。老徐听得认真,时不时在本子上记着,眉头微蹙,显然也感到了压力,但他没推辞,只是重重拍了拍林枫的肩膀:“放心,家里有我。你去了那边,放开手脚干!”
这话让林枫鼻子有点发酸。
他又去找了周文博,把关于那两个日本技术员和“绿色的雨”的所有情况、他的担忧、以及初步的询问记录,做了详细汇报。周文博听得极其仔细,镜片后的目光锐利。
“这两个人,和那瓶东西,是极大的隐患,也是……可能的关键。” 周文博沉吟着,“上级已经有了指示,会派专人接手,进行更深入的……‘工作’。你就不用管了,专心准备去东北。这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枫明白这“工作”是什么意思,心里松了口气,但又莫名地有点空落落的。这些东西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这么久,突然要拔掉,反而有点不习惯。
“那小东北……” 林枫还是忍不住问。
“沈医生会尽全力。他的情况稳定一些了,但需要时间,漫长的恢复时间。” 周文博看着他,“至于雷鸣和惊蛰小队……组织上没有放弃,会继续寻找。你有你的新战场,不要把过去的包袱都背到新地方去。”
话说得在理,可林枫知道,有些包袱,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最让他挠头的,是跟王猛的告别。这莽汉子,听说林枫真要走,先是瞪着眼珠子半天没说话,然后猛地一跺脚,扭头就冲出了指挥部,一整天没见人影。直到傍晚,他才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浑身酒气,眼睛通红,像头受了伤的熊,一把抱住林枫,力气大得差点把林枫勒断气。
“他娘的……说走就走……你小子……不够意思!” 王猛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去了那边……别……别给老子丢人!要是混不出个名堂,老子……老子追到东北去揍你!”
林枫被他勒得咳嗽,心里却热烘烘的,反手也用力抱了抱他:“放……放心!等我在那边……站稳脚跟,请你……请你过去吃猪肉炖粉条!”
“狗屁!老子要吃烤全羊!” 王猛松开他,用力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别的什么,“行了!滚蛋吧!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他转身就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带着一股子故作潇洒的落寞。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枫一个人,把兵工厂、把“育英谷”、把指挥部、把医疗队……所有他熟悉的地方,都慢慢地走了一遍。手指抚摸过冰凉的机床,闻着空气中熟悉的机油和火药味,听着山洞里学员们还在挑灯夜读的细微声响,看着沈清禾在油灯下整理药品的侧影……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浸透了他的汗水、他的焦虑、他的希望,还有……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的身影。
沈清禾送他出来,两人默默走了一段。月光很好,清清冷冷的,把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很长。
“去了那边,一切小心。” 沈清禾的声音很轻,像月光一样,“东北天冷,不比山里,注意保暖。还有……遇事别太拼,你又不是铁打的。”
“嗯。” 林枫点点头,喉咙有点堵。他看着沈清禾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秀的脸庞,心里有很多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你也保重。照顾好自己,还有……小东北。”
“我会的。” 沈清禾停下脚步,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东北再见。”
“东北再见。” 林枫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些,多了点对未来的期盼。
第二天一大早,出发的队伍就在山谷口的空地上集合了。十几匹骡马,几辆大车,上面装着必要的设备、资料和一些路上用的物资。同行的有二十多人,除了警卫战士,还有几个和他一样被抽调的技术干部和“种子”学员里的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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