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如丝,织密了夜幕,将整座府城浸在一片潮湿的寒意里。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倒映着零星的灯笼光晕,却照不亮巷弄深处的阴影。沈伯的身影在巷口一闪,玄色短打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着佝偻却挺拔的脊背,宛如夜色中蛰伏的老豹。他脚步极轻,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石板缝隙间,避开积水洼,既不发出溅水声,也不留下清晰足印——这份对府城巷道的熟稔,是他潜伏十年,用无数个深夜丈量出来的。
林薇紧跟在他身后,青色襦裙下摆早已湿透,沉甸甸地坠着,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冰凉的布料摩擦小腿。她怀中紧紧抱着那只紫檀木盒,盒角硌得肋骨生疼,却不敢有半分松懈。更让她心头发沉的,是掌心那枚完整的玉玦——月牙形的玉身温润,却仿佛裹着千斤寒冰,冰得她指尖发麻。这不是玉的凉意,是秘密与血仇的重量,是沈家几十口人命压在上面的沉。
“沈伯,‘鉴心’之地,究竟是何处?”第三次问出这句话时,林薇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巷道仿佛化作了十年前沈家灭门夜的血色回廊,那些哭喊与刀光在雨幕中隐隐浮现。她必须尽快找到答案,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李账房临终前塞给她木盒时,那双圆睁着、带着不甘的眼睛。
沈伯脚步未停,只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扫过林薇紧握玉玦的手,声音低沉得像雨夜的闷雷:“是沈家宗祠。”
“宗祠?”林薇猛地顿住脚步,斗笠下的惊呼声被雨声吞没。她记得母亲曾提过,沈家宗祠在城西老槐树下,十年前沈家出事时,那座雕梁画栋的祠堂就被官府封了,后来听说遭了火,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那样一处荒废之地,怎会藏着能翻案的秘密?
“小姐有所不知。”沈伯停下脚步,靠在斑驳的砖墙边,警惕地望向巷口的灯笼光,确认无人追踪后才继续开口,“老主人沈公心思缜密,早在二十年前就预感朝局不稳。他当年掌管漕运稽核,手握多少官员的贪腐证据,自己也清楚树敌太多。所以在明面上的宗祠之外,他又在城东偏僻处,用三年时间暗中修了一座隐秘祠室,取名‘鉴心堂’。”
他伸手拂去墙上的青苔,露出一块模糊的刻痕,那是个“沈”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浅淡:“‘鉴心’二字,取的是‘玉玦鉴心,明辨忠奸’之意。老主人说,玉玦有缺,人心难测,唯有完整的玉玦,才能打开鉴心堂——那里面存的,是他毕生收集的铁证,也是沈家最后的退路。”
“玉玦鉴心……”林薇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突然攥紧了掌心的玉玦。原来母亲临终前将半块玉玦塞给她,并非只是念想;李账房用性命护住的木盒里,装的是另一半玉玦——这两块玉合在一起,竟是打开真相的钥匙!她指尖传来玉玦的温润触感,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年藏下证据时,那份沉甸甸的嘱托。
“那我们现在就去鉴心堂?”林薇急切地问道,恨不得立刻冲进那座隐秘祠室,将所有证据公之于众。
沈伯却摇了摇头,眼神比夜色更沉:“不行。方才从听雨轩出来时,我瞧见巷口有个穿灰布衫的人,总在十米外跟着,脚步轻得不像寻常百姓——定是周显仁的眼线。我们得先去安全屋暂避,等甩掉尾巴,也等苏公子那边的消息。”
他所说的安全屋,在城南贫民窟深处。那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铺着破旧的茅草,墙皮剥落得露出里面的黄土,与周围的破败民居别无二致。沈伯走到门前,用指节在木门上敲了三下,停顿片刻,再敲两下——这是暗影卫的联络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妇人探出头来。她约莫四十岁,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却极亮,见了沈伯,立刻侧身让他们进来,反手关上木门,又用一根粗木闩牢牢抵住。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照亮了简陋的陈设: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方桌,两只陶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但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是有人长期打理的。
“张嫂,辛苦你了。”沈伯低声说道。
张嫂摇了摇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后里面是干净的粗布衣裳和伤药。她看向林薇,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擦伤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却只是用手语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原来她是个哑女。
林薇接过衣裳,走到角落的屏风后换上。粗布衣裳带着皂角的清香,驱散了身上的湿冷,却驱不散心头的焦灼。她处理手腕上的擦伤时,才发现伤口早已渗血,方才在雨巷中奔逃,竟丝毫未觉疼痛。
沈伯靠在窗边,借着月光检查着窗棂上的机关——那是几根细如发丝的铜丝,只要有人从外面撬窗,铜丝就会牵动床底的铃铛。他见林薇处理完伤口,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小姐,你或许还不知道,‘暗影卫’并非江湖势力,而是老主人当年亲自培养的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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