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院子里只剩下那滩迅速冷却的水渍和躺在地上的小布包,无声地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并非幻觉。风一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也让陈大柱打了个哆嗦。
陈大柱提着柴刀,刀刃上还沾着白天劈柴时留下的木屑,他紧张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目光扫过每一口陶缸、每一堆柴火,连墙角的鼠洞都没放过。随后又快步跑到篱笆墙外,扒着稀疏的篱笆缝张望了片刻,夜色浓重如墨,远处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回应他的紧张。最终,他一无所获地回来,握着柴刀的手都在发抖,脸上写满了后怕和茫然:“秀娥……看清是谁了吗?跑……跑得太快了,跟一阵风似的……”
“一个生面孔,很年轻,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林薇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尖叫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质感,“脸上没什么皱纹,看着还带着点稚气,不是村里人——村里的后生我都认得;也不是刘掌柜铺子里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那些人眼神更狠。”
“生面孔?”陈大柱更加困惑了,眉头拧成了疙瘩,“咱这村子偏得很,外人很少来……那……那会是谁?为啥要来偷咱家东西?就为了几块腐乳?”在他看来,自家的腐乳虽香,却也犯不上让外人深夜冒险来偷。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腐乳的方子。林薇心里明镜似的,却没有说出口——怕吓着本就胆小的陈大柱。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被遗弃的小布包上,布包是粗麻布做的,边角还打了个补丁,看着寻常无奇。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过去弯腰捡起布包,拍掉上面的尘土,缓缓打开。里面那几片写着“明日买二斤粗盐”“给铁蛋补磨破的袖口”之类杂事的树皮片,已经被井水浸湿,焦黑的墨迹晕开一片,糊成了模糊的印记。贼人仓皇之间,甚至没来得及翻开布包确认内容,就吓得落荒而逃。
这更印证了她的猜测:对方非常警惕,且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她“故意泄露”的所谓“提香关键香料”和配方记录而来的。
她指尖摩挲着湿润的树皮片,回想起月光下那张年轻的、惊慌失措的脸。那张脸确实陌生,但不知为何,在目光交汇的极短瞬间,她似乎捕捉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不是因为认识,而是那眉眼间的某种神态,比如紧抿的嘴角、慌乱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哪里隐约见过。
是在哪里呢?
林薇蹙紧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布包,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青石镇上的杂货铺老板?集市里卖菜的小贩?还是上次去药铺抓药时遇到的伙计?都不是。
忽然,一个模糊的影像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几天前,周老爷坐着马车来家里时,马车旁边除了那个上前讨水、话多嘴甜的小厮,车辕上似乎还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车夫!那人穿着灰布短褂,低着头,手里握着缰绳,全程没说一句话。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周老爷和那袋五百文定金上,对车夫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连正脸都没看清,只留下个模糊的侧脸轮廓。
难道……真的是周老爷派来的人?!
这个猜测让她心下一沉,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虽然早有疑虑,但一旦被可能的证据指向,那种被欺骗的寒意还是让人感到一阵齿冷。一面慷慨地预付重金,订下长期合约,摆出一副“长期合作、互信互利”的姿态;一面又迫不及待地派人夜间行窃,想要绕过她这个“源头”,直接获取配方,以便日后将她踢开?这周老爷,竟是如此道貌岸然、心思狡诈之辈?
“秀娥……咱……咱报官吧?”陈大柱见她脸色难看,越发害怕,怯怯地提议,声音都带着颤音,“这都有人敢夜闯家门了,再不报官,万一下次来偷东西还伤人可咋整?”显然,他是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吓破了胆。
“报官?”林薇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冷静得近乎冷漠,“报官能说啥?说有人偷了几片写着废话的树皮?还是说怀疑人偷腐乳方子?无凭无据,仅凭你我一面之词,官差岂会真的上心?他们只会觉得是咱小题大做,说不定还会借机索要好处。更重要的是,这会打草惊蛇,让幕后的人知道我们有了防备,下次再想抓他的尾巴,就难了。”更何况,若真是周老爷所指使,以其能在邻县开起大杂货铺的财力和势力,恐怕早已和当地县衙打点好了关系,报官无异于自投罗网,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那……那咋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陈大柱彻底没了主意,急得直搓手。
“等。”林薇吐出一个字,眼神幽深如夜,“他这次失手了,还暴露了行踪,知道我们有了防备,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但我们得做好准备——晚上门栓多插几道,你睡前再绕院子查一遍;白天我守着家,你出去办事时也留意着有没有可疑的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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