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最伟大的雕刻家,将风霜雨雪都刻进了生命里。
沈砚的背脊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挺直如松,微微有些佝偻,步伐也慢了许多。但他的眼神,如同被时光反复冲刷的礁石,愈发显得沉静、通透,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他已经很少亲自上手修复东西了,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工作室窗边的摇椅上,看着徒弟们工作,偶尔指点一二,或者就只是看着窗外的大海,一坐就是半天。那盆绿萝,早已长得无比茂盛,藤蔓蜿蜒,爬满了半个窗台,依旧葱翠。
林晚的头发全白了,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老花镜,坐在他对面,膝上盖着薄毯,手里捧着一本诗集,或是孩子们寄来的最新照片。她的面容平和安详,年轻时的那份坚韧,化为了如今眉目间的慈祥与从容。
他们的对话变得更少,有时一下午也说不了几句话。但空气里流动的,是几十年磨合下来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安宁。沈砚会时不时地看向林晚,确认她一切都好;林晚也会在他打盹时,轻轻为他拉好滑落的毯子。
“归砚”工作室交给了可靠的徒弟打理,依旧沿用着这个名字,成了小镇上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所在。林晚的作品被收录进教材,她的读者遍布各地,但她早已淡泊,只安心享受着这静谧的晚年。
天气好的时候,孩子们会回来,扶着他们到沙滩上走一走。海风依旧,涛声依旧,只是行走的人,脚步已蹒跚。他们会找一块干燥的礁石坐下,看着孙辈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如同看着生命的又一次轮回。
“累了?”沈砚侧过头,看着被海风吹乱了银发的林晚,声音苍老,却依旧带着独有的低沉。
林晚摇摇头,将头轻轻靠在他不再宽阔却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肩膀上,笑了笑:“看着他们,真好。”
沈砚伸出布满老年斑、却依旧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同样不再光滑的手。两只苍老的手,在阳光下紧紧交握,皮肤松弛,血管清晰,却蕴含着跨越了漫长岁月、历经无数风雨也未曾松开的力量。
他们常常会回忆起这一生。从北方小城银杏树下的无声初遇,到都市旧书店雨中的短暂交汇;从网络世界文字的隐秘共鸣,到雨夜公寓充满血腥气的意外闯入;从极地废墟的生死与共,到海边小镇数十年的平静相守……那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时光的线串起,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又最终归于平淡的画卷。
他是迷失在黑暗里的“寒鸦”,终于找到了归巢。
她是渴望冲破樊笼的“夜莺”,最终栖息于光明。
傍晚,夕阳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沈砚和林晚依旧坐在阳台上,那盆古老的绿萝在他们身边静默陪伴。
“这一生……”林晚看着绚烂的晚霞,轻声开口。
沈砚握紧了她的手,接过她的话,声音缓慢而清晰,带着一生沉淀下来的所有情感:
“有你,很好。”
林晚转过头,看向他苍老却依旧深邃的眼眸,在那里面,她看到了完整的自己,看到了他们共同走过的所有岁月,看到了无尽的爱与满足。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如同盛开的菊花。她回握住他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有更多的言语。夕阳沉入海面,最后一抹余晖温柔地笼罩着相携一生的两人。
归鸦啼晚,夜莺眠林。他们的故事,从寂静开始,也终将归于永恒的宁静。但爱,如同那盆生生不息的绿萝,早已扎根于生命的土壤,跨越了时间,成为了不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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