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另外,立刻联系赵小满和槐花村合作社的老支书。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让他们知情。藤编是他们的根,他们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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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到槐花村时,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村口的古槐树上,镀上一层暖金色。合作社里,赵小满正和几个老匠人一起,琢磨着一种新的染色工艺,试图让藤条呈现出更丰富的自然色泽。
接到苏宁语气凝重的电话,赵小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手指紧紧攥住了身边还未完工的藤条,细韧的藤条深深勒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他们……他们说我们的花样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算我们的独创?”赵小满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委屈和愤怒,“苏宁姐,那些‘祥云纹’的变体,是我趴在奶奶的旧纺车上琢磨了半个月才画出来的!那个‘涟漪’系列的收纳篮,是看了村口池塘下雨时的水波才有的灵感!怎么……怎么就能被人这么轻飘飘地否定掉,还想抢走?”
老支书蹲在合作社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在烟雾中眯着,听着赵小满带着哭音的转述。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那握着烟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半晌,他重重地磕了磕烟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慌啥?天塌不下来。”
他走进合作社,看了看那些因为听到消息而围拢过来、脸上写满焦虑和茫然的村民,目光最后落在赵小满和桌上那些精美的藤编作品上。
“咱们槐花村的藤编,传了多少代了?以前是啥样?就是编个筐,编个篓,混口饭吃。是到了小满这孩子手里,是跟人家星火科技合作以后,才把这些老花样翻新,变得这么好看,这么有用,还能卖到城里,卖到外国去,让咱们村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老支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这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现成饭,这是小满,是咱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一点点用心血、用巧手‘创新’出来的!是咱自己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历经世事的锐光:“洋鬼子……哦,现在叫啥境外资本,以为咱们乡下人不懂法,好欺负。拿着些歪理,就想把咱的宝贝抢走?做梦!”
“那……老支书,咱们咋办?”一个年轻些的村民焦急地问。
“咋办?”老支书环视一圈,提高了音量,“他们不是要证据吗?咱们就给他们证据!小满,把你所有的设计草图、笔记本,哪怕是最初那些画得歪歪扭扭的纸片子,都找出来!各位老师傅,把你们这些年改进工具、试验新技法的过程,都回想起来,互相作证!咱们合作社,从第一天起的会议记录、订单存根、甚至是当初跟星火签合同时的照片,全都翻出来!”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夜色,语气斩钉截铁:“光有这些还不够!我记得上次陈律师来普法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有些设计,可以通过补充提交‘实物样品’和‘完整制作流程记录’作为辅助证据,能大大增强专利的稳固性,叫什么……‘补充完善专利申请文件’?”
赵小满猛地想了起来:“对!是有这个说法!特别是对于手工艺品类,完整的创作过程和实物佐证非常重要!”
“那就干!”老支书一挥手,仿佛回到了当年带领村民修水库、开荒山的岁月,“今天晚上,咱们谁也不睡了!小满,你负责把所有图纸、资料整理归类,标清楚时间和创作思路!李老头,王婆婆,你们几个手艺最老的,带着年轻后生,就照着专利书上那些最有代表性的花样和器型,当场给我重新编一遍!从选藤、破篾、到成型、收口,每一步都给我仔仔细细地录下来!这就是咱们的‘活证据’!看谁还敢说这不是咱们独创的!”
老支书的话语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合作社里所有人的情绪。之前的焦虑和茫然被一种同仇敌忾的决心所取代。
“对!跟他们干!”
“保护咱们自己的手艺!”
“支书说得对!让他们看看咱们槐花村人的骨气!”
没有多余的动员,村民们自发地行动起来。赵小满抹了把眼角,立刻冲回自己的小屋,抱出一大摞厚厚的素描本和散乱的稿纸,那里面记录着她无数个日夜的灵感与汗水。几位年迈的老师傅,在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却坚定地坐到了工作台前,就着明亮的灯光,拿起熟悉的藤条,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年轻人们则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认真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从老师傅如何凭手感挑选柔韧度最佳的藤条,到如何运用不同的力道和角度,将一根根普通的藤条变成充满生命力的纹样。
合作社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藤条的清香,以及一种无声的、凝聚的力量。只有篾刀破开藤条的“唰唰”声、藤条交织摩擦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压低声音的交流。老支书背着手,在合作社里缓缓踱步,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却又秩序井然的场面,那双看惯世事变迁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心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欣慰和坚定。文化的根脉,或许脆弱,但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自有一种野草般的韧性,在最低的土壤里,也能爆发出最强大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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