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黑风峪口嶙峋的山岩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峪内曲折盘旋的小路已被冰雪覆盖大半,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仅留下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光。虚尘背靠着一块巨大的挡风岩石,盘膝而坐,膝上横着裹布的长刀。冰冷的寒气透过岩石缝隙丝丝缕缕渗入,却在他周身三尺之内便被一股无形的暖意驱散。易筋经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温润的溪流,滋养着几处被劲风碎石擦出的细小伤口,也抚平着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身后的岩石遮蔽下,王铁柱带着幸存的十几个汉子,正手忙脚乱地砍伐枯枝、收集干苔,在避风的凹陷处点燃几堆小小的篝火。惊魂未定的妇孺们紧紧依偎在火堆旁,竭力汲取着微弱的暖意。柳氏怀中的婴儿在颠簸中似乎耗尽了力气,此刻已沉沉睡去,小脸冻得青紫。白发老翁哆嗦着将一块冻硬的粗粮饼子掰碎了,泡在雪水里喂给孙女。气氛压抑而沉重,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风雪的呼啸。
“大师…”王铁柱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走到虚尘身边,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这鬼天气,路更难走了。再往前就是一线天了,听说那里地势更险,终年积雪不化,连猎户都不敢轻易进去。咱们拖家带口,又有人受伤…”他看了一眼那个被毒箭擦伤小腿、此刻靠着岩石昏迷呻吟的老妇,“天黑前要是找不到义军的营地,怕是…”
虚尘睁开眼,深邃的眸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人群,最后投向峪口深处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未知黑暗。他虽内力深厚,无惧寒暑,但深知这些普通百姓的极限。那青铜鬼面人最后的威胁如同附骨之蛆,盘桓心头。对方显然掌握着某种追踪秘术,这看似隔绝人烟的峪口,未必就能阻挡那非人的脚步。
“稍作休整,便即动身。”虚尘的声音平静,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王施主,你熟悉路径,可知前方可有临时落脚的山洞或崖壁?”
王铁柱皱眉思索片刻,眼睛忽然一亮:“有!过了一线天,再往里走七八里,有个叫‘老熊窝’的地方!那里是个背风的山坳,崖壁下有天然的大石洞!早年猎熊的汉子们常在那里歇脚,避风雪最好!”他随即又有些迟疑,“只是…那地方离义军设在‘鹰愁涧’的秘密营地就不远了…咱们贸然靠近…”
“顾不得许多了。”虚尘站起身,抖落僧袍上的薄雪,目光如电,“救人要紧。若遇义军盘查,自有分说。”他心中已有计较,义军抗清,当以救民为先,只要表明身份和缘由,料想不至为难。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短促、如同裂帛的哨音,毫无征兆地从峪口内侧左上方陡峭的崖壁上响起!声音穿透风雪,清晰无比!
“有埋伏?!”王铁柱脸色骤变,猛地抽出腰间柴刀!幸存的汉子们也纷纷抄起木棍石块,紧张地望向哨音传来的方向。
虚尘却纹丝不动,只是目光锐利地投向崖壁半腰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凸岩。哨音并非攻击信号,倒像是某种…联络暗号?
哨音刚落,一道身影如同敏捷的岩羊,从凸岩后方腾跃而出!来人穿着一身厚实的翻毛鹿皮袄,头戴狗皮帽,脸上涂抹着灰黑的泥土,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他动作矫健,几个纵跃便稳稳落在峪底小路上,距离虚尘等人不过十丈之遥。
“站住!什么人?!”王铁柱横刀厉喝,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那汉子停下脚步,并未亮兵刃,只是警惕地扫视着虚尘一行人。当看到人群中的老弱妇孺和伤员时,他眼中的戒备略减,扯开嗓子喊道:“黑风峪口,不收过客!若要活命,速速回头!再往前,便是死路!”声音粗犷,带着浓重的晋北口音。
“这位大哥!”王铁柱急忙上前一步拱手,“咱们不是鞑子探子!是陕晋逃难的苦命人!被清狗追杀,无奈才逃进峪里!后面还有追兵!求大哥行个方便,指条活路吧!”他急切地将船队遭难、虚尘出手相救、河神庙血战等事简略道来,尤其强调了虚尘一身少林功夫和救民之举。
那汉子听着,目光在虚尘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看到他背负的长条包裹和沉稳如山的气度时,眼神微动。他又仔细看了看人群,脸色稍缓:“你们…当真不是鞑子派来的细作?” “千真万确!”王铁柱拍着胸脯,“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汉子沉吟片刻,手伸进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一物,竟是一枚小巧的、用兽骨雕刻成的鸟哨,样式与刚才吹响的那枚极为相似。他再次吹响鸟哨,这次的节奏略有不同,三长一短,声音更为急促。
哨音在山谷中回荡。片刻之后,峪口内侧更深处,同样传来一声回应般的鸟哨!
“跟我来!”汉子不再犹豫,朝王铁柱点点头,又看了虚尘一眼,转身便朝着峪内疾行,“动作快!风雪越来越大了!”
众人精神一振,相互搀扶着,咬牙跟上。虚尘落在最后,步履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两侧高耸的崖壁。在那汉子方才藏身的凸岩之上,似乎还有几道极其隐蔽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旋即消失在风雪与岩石的阴影之中。显然是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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