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远谋到得贝支座前,已近子时。
参拜之后,贝支令其平身,乞远谋长跪不起,道:
“老夫愧见汗王,不敢起身。”
“何愧之有?”贝支确实不悦,冷冷地问,也不再劝起,任由乞远谋跪着。
“老夫一心助先汗王争汗储之位。先汗王有武功却不善文治,辜负了老汗王创下的大好局面,还连累汗王您被软禁多年,愧不可当!”
“乞老太傅言轻了,看来与我大哥是师生情深,旧情难忘啊!”贝支讥道。
确实,沙罗多暴戾无道,短短几年,车师汗国内部已经纷争四起,民怨沸腾,各部落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盟几近崩离。乞远谋只用“有武功而不善文治”评价沙罗多,确实太过轻浅了。
乞远谋回道:“先汗王所作所为,老夫实是痛心疾首,但为臣子,妄评主上,于礼不妥。”
“乞老太傅,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数朝元老,朝廷肱骨,不可能识人乏术!身为太傅,不知道我大哥什么脾性?我二哥阿墨王爷明明秉性忠直善良,你却助我大哥争夺储位,若非师生结党谋权,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你有什么解释?”
“汗王,今夜您还愿意给老夫当面解释的机会,老夫自然不能隐瞒。”乞远谋凛然道:“我非但未想过助墨王爷夺位,甚至还曾献计杀他!”
“你!”贝支愤而起身,怒指乞远谋大喝:“为何!”
“老夫祖上历代忠良,侍奉车师后部;老夫自身辅佐后部四朝大王,鞠躬尽瘁!阿墨王爷只是义子,又有汉人血脉,老夫怎可坐视我后部的王族血统遭侵污而不顾?”
“你!你这迂腐老儿!”贝支气极,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样,老夫一念之执,害了车师一族,悔之晚矣。之所以留着一身老骨头,是期望有朝一日能盼得明主审判。老夫不愿轻生,愿堂堂正正,以死谢罪!”乞远谋全无惧色,拜道:
“今夜正是时候,请汗王降罪,将老夫正法于市前,以儆后世!”
“你是该死!我父汗都未必有血统之见,你却……”
“汗王,您心地善良,想得太简单了。老汗王喜欢墨王爷不假,但涉及汗储之位,老汗王其实从未考虑过他!”
“住嘴!乞远谋,你再满口胡言,我便将你拖出,乱棍打死!”
茶尔泰眼看气氛不对,赶忙插话:“汗王,先不谈生死。乞大人,你纵然不愿墨王爷污了王族血脉,也可以辅助当年的三王爷——现在的汗王啊,为何非学汉人立长?你且告诉汗王理由!”
乞远谋一听,双眼噙泪道:“我们西域诸国素来立贤,哪怕是女子,只要才能卓着,也可为王为官,哪有汉人那许多可笑规矩?三王爷仁德宽厚,我又岂会不知?我当年所谓学汉制立长,不过是找个理由而已!”
“为何要找理由?”贝支、茶尔泰同时问道。
“老夫当时也是昏了头,心急了!”乞远谋缓缓道:
“那是车师诸部复归一统没几年。按车师古制,老汗王百年后,当由各部落首领共同推举新汗王。但车师能够重归一统,几乎是老汗王耗尽毕生之力促成!若汗位落到其他部落首领头上,老夫也难以接受!”
“那么说,你不止想尽快立储,还动过修改古制的念头,改推举制为世袭制?”贝支问。
“是!再加上车合烈做了掌军,立储、改制一事,就更加迫在眉睫。”
“为何?”
“车师前部本就是大部落,他们大王无子而终,车合烈就是车师前部的继承人,有资格推举为汗王。他威名赫赫,推作新汗王也是名正言顺。再说,他不去做他的部落大王,一直待在务涂谷当掌军,难说不是为了把住军权,另有打算……”
“乞远谋,你这荒唐老儿!车叔叔岂是那种人?是父汗请他来做掌军的,慕阿姨早想让他回去,要不是为了报父汗不杀之恩,他回去做车师前部的大王不香么!”贝支忍不住大喊。
谁料乞远谋苦笑,望着贝支道:“汗王,您果然是宅心仁厚!您知不知道,汗王只是犹豫立储于谁,但改世袭制、提防车合烈这些事,都是汗王亲自和老夫一起谋划的?”
“什么?这,这……”贝支瞪大了眼睛。
“汗王,车合烈再怎么可信,防人之心也不可不存啊!”乞远谋叹息道:“老汗王最爱的皇子其实就是你,他真正理想中的汗储也是你啊!他的苦心,你根本不知道!”
“乞远谋,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提防车叔叔,什么立我为汗储?你到底在说什么!?”贝支乱了方寸。
乞远谋继续道:
“先汗王什么脾性,老汗王一清二楚。他想保护你,所以不想把你暴露出去。他透露出立墨王爷为储的意思,有意叫先汗王与墨王爷相争!他知道车合烈必然站在墨王爷那边,便暗地里叫我辅助先汗王去斗,待到时机合适,谋划一个‘兄弟相残’的罪名,给两边定罪,汗储之位就只能由三王爷您名正言顺的继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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