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泼洒在靠山屯泥泞的土地上,激起一片混沌的水雾。屯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风雨中疯狂摇曳,如同挣扎的鬼影。
陈大雷背着昏迷不醒、浑身泥血、气息微弱的陆建国,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如同跋涉在无间地狱。李铁牛和王强互相搀扶,同样狼狈不堪,脸上写满了疲惫、伤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他们如同四尊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泥塑,踉跄着出现在屯口,瞬间凝固了看青棚外剑拔弩张的对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吴头目那只指向苏禾、因愤怒和溃烂而颤抖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身后红袖章们拉动枪栓的动作顿住了。赵老栓和赵癞子惊恐地张大了嘴,雨水灌进去也浑然不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雨幕中那四个浴血挣扎的身影死死攫住!
“建…建国?!”刘寡妇抱着铁蛋,从门缝里看到那个伏在陈大雷背上、生死不知的身影,失声惊呼!她认出了那身破烂的军装!那是招娣妹子的命根子啊!
这声惊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凝固的寂静!
苏禾的身影,在门内昏暗的油灯光晕中,如同被按下了无形的开关。她一步踏出看青棚低矮的门槛,破旧的布鞋踩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风雨都为之辟易的决然。深潭般的眼底,所有的冰封杀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穿透雨幕、死死锁定在儿子身上的、近乎实质的焦灼与心痛!
“娘…” 一声微弱到几乎被暴雨吞噬的呓语,从陆建国干裂染血的唇间逸出,如同雏鸟归巢时最本能的呼唤。他那只低垂的、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手,似乎感应到了娘的气息,极其微弱地、挣扎着抬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下。
“建国!”陈大雷嘶哑地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婶子!建国…他…”
苏禾已如一阵风般卷到了陈大雷面前!她枯瘦的手,快如闪电,瞬间搭上了陆建国冰冷沾满泥水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和滚烫体温,如同电流般刺入她的神经!
【生命体征扫描:重伤!左臂开放性创伤(深)伴严重感染!失血性休克前期!高烧!多发性软组织挫伤!生命垂危!】
小柒的光球在苏禾意识中疯狂闪烁警报!
“进屋!”苏禾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废话。她伸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小心而稳定地托住了陆建国瘫软的身体,分担了陈大雷背上大半的重量。动作精准而轻柔,避开了左臂狰狞的伤口。
陈大雷只觉得背上一轻,一股巨大的酸软和疲惫涌上,几乎站立不住,被李铁牛和王强连忙扶住。三人看着苏禾那枯瘦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稳稳地托着高大许多的陆建国,步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转身,一步步走回看青棚。背影在狂风暴雨中,如同承载着山岳。
吴头目这才如梦初醒!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和剧痛疯狂抽搐,脓血混着雨水流进嘴里也顾不得擦,嘶声咆哮:“站住!苏招娣!你敢窝藏身份不明的伤兵?!给老子拦下!连她一起…”
“滚开!”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并非来自苏禾,而是来自浑身浴血、双眼赤红的陈大雷!他猛地挣脱李铁牛的搀扶,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步踏前,挡在了看青棚门口,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带回来的惨烈杀气瞬间爆发!
“老子是XX军区XX团侦察连班长陈大雷!这是我的兵!陆建国!执行绝密任务负伤!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老子手里的枪不认人!”他猛地拍了一下腰间空荡荡的枪套,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虽然没有枪,但那气势足以震慑宵小!
“执行任务?绝密?”吴头目被陈大雷的杀气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更加恼羞成怒,“放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逃兵!是不是敌特!给我…”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
“轰咔——!!!”
又一道撕裂苍穹的惨白电光,精准无比地劈在屯口不远处一棵孤零零的枯树上!枯树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在瓢泼大雨中诡异而顽强地燃烧着!刺目的火光映照着吴头目那张因溃烂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也映照着陈大雷三人浑身浴血、却挺直如标枪的脊梁!
“天…天打雷劈啊!”赵老栓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瘫软在泥水里,裤裆又湿了一片,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赵癞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躲到旁边一个草垛后面,浑身筛糠。
红袖章们看着那雨中燃烧的枯树,再看看陈大雷那双噬人的眼睛,又想起刚才苏禾那“血光之灾”的冰冷预言,握着枪的手都在发抖,哪里还敢上前半步?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吴头目看着苏禾托着陆建国消失在门内的背影,看着门口如同门神般浴血而立的陈大雷,再看看雨中燃烧的枯树,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恐惧和极度憋屈的邪火直冲脑门!他眼前猛地一黑,那只溃烂流脓的手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的筋脉都在瞬间被烈火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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