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雨林的浓雾,如同某种活物,在参天古木的枝干间缓慢蠕动、沉降,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吞噬殆尽。空气不再是粘稠,而是变成了湿冷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毛孔上。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二十米,目之所及,只有灰白色的水汽和模糊扭曲的树影轮廓,连脚下湿滑的腐殖层都变得面目不清。
陆建国紧贴着一条布满滑腻苔藓的沟壑边缘,整个侦察小组如同四尊被雨水和雾气浸透的石雕,纹丝不动。方才雷区的惊魂甫定,这突如其来的大雾又给他们套上了新的枷锁。陈大雷的脸色比锅底还黑,在这种环境下,别说侦察渗透,连基本的方位辨别都成了巨大挑战。他们携带的简陋指北针,在雨林特殊的地磁环境下,指针如同喝醉了酒般微微颤抖,可靠性大打折扣。
死寂中,只有雨滴从极高处坠落,砸在巨大叶片上的沉闷噼啪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被雾气扭曲得诡异莫名的鸟兽鸣叫。时间在浓雾中仿佛凝固。
突然!
“滋…滋啦…滋……”
一阵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电流杂音,如同鬼魅的呓语,穿透层层浓雾和水汽的阻隔,极其模糊地钻入了陆建国敏锐的耳中!
这声音!陆建国狼崽子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是自然界的声音!是无线电波!短波电台的杂音!
几乎在声音入耳的瞬间,意识深处的小柒光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亮:【检测到异常电磁信号!频率范围:3.5-4.0MHz(短波频段)!信号强度:极微弱(受浓雾及植被屏蔽)!信号源方向:东北偏北!距离:估算150-250米区间!】
【警告:该频段非我方常用通讯频段!高概率为敌特秘密电台!】
敌特电台!就在这浓雾弥漫、靠近争议地带的雨林深处!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陆建国全身!任务目标出现了!但此刻,浓雾是敌人最好的掩护,同样也是侦察小组的噩梦!贸然靠近,无异于自投罗网!
“班长!”陆建国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浓雾中传递,“东北偏北!有电台信号!距离…一百五到两百五!”
陈大雷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陆建国指的方向,眼中爆发出惊骇与兴奋交织的光芒!电台!这小子耳朵是雷达做的?!他侧耳极力倾听,除了雨声和杂乱的鸟叫,什么也捕捉不到。但他毫不怀疑陆建国的判断!这小子在听力方面的天赋,在连队里是出了名的!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陈大雷的声音绷紧如弓弦。
陆建国缓缓摇头,深陷在油彩下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浓雾中徒劳地搜索着。信号太微弱,太飘忽,被浓雾严重干扰、反射、衰减,根本无法凭借听觉精确定位。
就在这时,那微弱的电流杂音又响了一下,这次似乎夹杂着极其短暂、难以分辨的音节,旋即又被雨声和杂乱的背景噪音吞没。
小柒的运算光球疯狂旋转:【信号特征捕捉中…尝试建立声波衰减模型…雾滴直径、湿度梯度、温度层分布…干扰源排除…】
【模型建立失败!环境变量过于复杂!无法精确定位!】
陆建国的心沉了下去。小柒的数据库和运算力受限于时代,对这种极端复杂环境下的电磁信号追踪,显得力不从心。
怎么办?难道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者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浓雾中乱撞,随时可能一头撞进敌人的警戒圈?
绝对不行!
陆建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他猛地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殖质味道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绝对的冷静状态。娘教他的“算”,从来不是死板的工具,而是一种穷尽一切可能、从混沌中寻找秩序的思维本能!
他不再试图“听”清那飘忽的信号,而是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对“环境”的感知和推演中!
信号出现时的微弱方向感:东北偏北。
信号两次出现的间隔时间:估算约8分钟。
信号持续时间:极短,不足半秒。
两次信号出现时,周围的环境有无细微变化?风速?湿度流动?鸟兽惊飞的方向?
浓雾的流动是否有规律?哪些区域雾气稍薄?哪些区域如同凝固的棉絮?
无数碎片信息涌入脑海,瞬间被拆解、归类、重组!
他再次掏出了那几根被摩挲得温润光滑的算筹!冰冷的木质触感,让他焦灼的心绪瞬间沉凝。算筹在潮湿的苔藓上无声地排列、组合,不再是具体的地形坐标,而是变成了抽象的“变量”和“关系”:
信号源(未知点)→ 声音传播路径(受雾滴密度、温度梯度、风向风速多重影响)→ 接收点(自身位置)。
已知:两次接收的时间间隔 Δt,接收强度 I(微弱)。
目标:反推信号源最可能区域!
算筹在他指尖飞快地移动、碰撞,构建起一个无形的、基于声波传播特性和环境干扰模型的“概率场”!他在推演浓雾中声波传播的“最可能路径”和“最大衰减区域”!他在用算筹,计算这无边浓雾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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