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化不开。寒风卷着砂砾,抽打在公社革委会后院的土墙上,发出鬼哭般的呜咽。院墙很高,顶上插着碎玻璃,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两个臂戴红袖章的身影缩在背风的墙角,裹紧身上的旧棉袄,冻得直跺脚,嘴里低声咒骂着这见鬼的天气和这无聊的差事。手电筒的光柱偶尔扫过堆满杂物的后院,晃过猪圈污秽的栅栏和西北角那堆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柴火垛。
柴火垛后面,一扇低矮、厚重的木门深嵌在土墙里,门上挂着一把拳头大的铁锁,冰冷坚固。门缝里,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渗出,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地窖内,浑浊的煤油灯光只能照亮方寸之地。老支书赵满仓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下只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稻草。他身上的旧棉袄被扯破了口子,露出里面发黑的棉絮,脸上带着青紫的淤痕,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闷痛,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望着头顶低矮、渗着水珠的窖顶,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忧虑。靠山屯…苏招娣…建国娃…风暴已起,他们怎么办?
突然!
“咔哒…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金属摩擦声,在紧锁的门缝外响起!声音短促而规律,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老支书浑浊的眼睛猛地一凝!咳嗽声戛然而止!这声音…不像风吹,不像鼠啮…像…像有人用极细的金属在锁芯里拨弄?!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死寂的地窖里狂跳起来!是谁?纠察队查岗?不可能,他们有钥匙!难道…难道是…一个荒诞又带着巨大期盼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他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木门,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身下的稻草。
门外。
苏禾的身影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紧贴在柴火垛冰冷的阴影里。她手中捏着一根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顶端带着细微弯钩的铁丝——那是她拆了药箱里一个废弃的镊子临时改制的。她的眼睛没有看锁孔,而是微微闭着,枯瘦的手指稳定到不可思议,仅凭指尖传来的、细微到极致的触感和声音反馈,操控着那根细小的铁丝在复杂的锁芯内部精妙地游走、拨动!
咔哒…哒…咔!
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对应着锁芯内一个弹子的归位。她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仿佛那双手本身就拥有洞悉机械结构的灵魂。小柒的光球在她意识里高速旋转,无声地提供着锁芯内部结构的全息投影和最佳撬动路径:【锁芯结构扫描完成…弹子位置分析…第3号弹子卡滞…建议左旋15度微力…】
两个红袖章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响,疑惑地朝柴火垛方向望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
就在光柱即将触及柴火垛边缘的瞬间,苏禾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角度和速度,紧贴着凹凸不平的土墙和柴火垛的缝隙,瞬间滑入了光柱无法照到的绝对死角!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光柱扫过空荡荡的柴垛边缘,一无所获。
“妈的,听岔了?”矮胖的红袖章嘟囔一句,缩回脖子,“这破风,跟鬼叫似的…”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代表着最后一道机关解除的脆响,在苏禾指尖传来!
她猛地睁开眼!深潭般的眼底寒光一闪!握住冰冷的锁头,手腕发力一拧!
“咔嚓!”
那把拳头大的铁锁,如同被无形钥匙开启,应声弹开!
苏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手轻轻取下铁锁,另一只手已经无声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腐朽门轴发出低哑的呻吟,被她用手掌巧妙地抵住、消音。一股地窖特有的阴冷、浑浊带着霉味和淡淡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缝开启的瞬间,老支书赵满仓浑浊的眼睛,对上了门外阴影中那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没有言语,没有激动。苏禾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臂闪电般探入,精准地抓住老支书冰冷僵硬的手腕!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老支书感觉自己轻飘飘地被“提”了起来!他强忍着咳嗽和浑身的疼痛,爆发出最后的意志力配合着,踉跄着被拖出了禁锢他的地窖!
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却带着自由的凛冽!老支书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却被呛得一阵剧烈咳嗽。苏禾没有丝毫耽搁,另一只手已经将沉重的木门无声地拉回原位,那把打开的锁虚虚地挂回锁扣,伪装成未被破坏的样子。
她架起虚弱的老支书,如同拖着一捆没有重量的枯草,身影一晃,便融入了柴火垛更深的阴影,避开了手电筒光柱下一次扫来的路径!
整个过程,从开锁到救人,再到融入黑暗,快如鬼魅,静如落雪!没有惊动近在咫尺的两个哨兵!只有寒风依旧在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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