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冰冷覆盖上来的手,如同烙铁,在陆建国沾满泥血的小手上短暂停留,留下一种奇异的、挥之不去的灼烫感。她没接,也没拒绝,只是带着他的手,把那条沉甸甸、代表着他第一次成功狩猎的兔腿,放在了泥地上。
然后,她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重新闭目养神。棚内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和一种巨大的、几乎将他撕扯成两半的茫然。
是嫌脏?还是…别的?
他盯着地上那条兔腿,又看看自己那只被触碰过的手,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与之前掐死兔子时滚烫的血腥味交织,混乱不堪。棚外,王翠花那番“瘟病”的恶毒诅咒和她被吓退时狼狈的脚步声,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救他?利用他?还是…像逗弄一只掉进陷阱的猎物?
【目标情绪:高度混乱…茫然指数87%…警戒指数65%…信任度…波动剧烈,无法稳定测量…】小柒的数据流在苏禾意识里乱成一团麻线,【宿主!请给予明确正向反馈!《婴幼儿早期安全感建立指南》强调肢体接触后需伴随语言安抚…】
“闭嘴。”苏禾的意识指令依旧冰冷。她听到了棚外另一串刻意放轻、却带着贪婪急切靠近的脚步声。
陆建国也听到了!狼崽子般的耳朵瞬间竖起,眼中的茫然被惊弓之鸟般的警惕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地上的兔腿,想把它藏起来!但身体脱力和伤痛让他动作慢了一拍!
“哟!建国!真有你的啊!”赵金宝那特有的、带着骄横和贪婪的嗓音在门口响起。生产队长家的胖儿子堵在门口,九岁的块头比同龄人壮实一圈,裹着一件半新的蓝布棉袄,脸上带着冻疮,眼睛却像饿狼一样死死盯着陆建国手里还没来得及藏起的兔腿!
他身后跟着两个平时总巴结他的半大孩子,同样眼冒绿光。
“藏什么藏?我都看见了!”赵金宝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带着一股家里熏肉没洗净的油腻味儿,目光扫过角落里“病歪歪”的苏禾,更加肆无忌惮。他直接走到陆建国面前,居高临下,伸出胖乎乎的手:“拿来!小灾星运气倒好!这兔腿,孝敬小爷我打打牙祭!”
陆建国抱着冰冷的兔腿,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般的呜咽。他后退一步,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土坯墙,狼崽子的眼睛死死瞪着赵金宝,里面是毫不掩饰的仇恨和刚刚被点燃又被践踏的屈辱。这是他的!他用命换来的!被抢走的野菜,被砸破的头…新仇旧恨瞬间冲垮了理智!
“不给?”赵金宝被那眼神激怒了,感觉在小弟面前丢了面子,胖脸一沉,“你个克死爹妈的灾星!还敢瞪我?我看你是皮又痒了!”他仗着人高马大,猛地扑上去就要硬抢!
就在赵金宝的胖手即将抓住兔腿的瞬间——
角落里,一直仿佛不存在的苏禾,极其轻微地、如同病痛难忍般,蜷缩了一下身体,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她裹着破棉袄的肩膀,似乎无意识地、幅度极小地撞了一下身后靠着的土坯墙。
“噗簌簌…”
几块原本就因潮湿寒冷而有些松动的墙皮碎土块,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不偏不倚地砸落在赵金宝刚刚抬起的右脚脚背上!
“哎哟!”赵金宝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重心顿时不稳!他原本前扑抢兔腿的姿势变成了一个狼狈的趔趄,整个人像只笨拙的陀螺,朝着旁边那个装满了浑浊冰水的大水缸歪歪斜斜地撞了过去!
“砰!哗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巨大的水花声!
赵金宝上半身结结实实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水缸里!两条胖腿在外面徒劳地蹬踹着!
“金宝哥!”两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去拽他的腿。
“唔…咕噜噜…救…救命!”赵金宝在水缸里拼命挣扎,冰水呛进鼻子嘴巴,冻得他浑身抽搐,棉袄瞬间吸饱了水,沉得像铁块。
场面一片混乱。
陆建国抱着兔腿,完全愣住了,狼崽子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的苏禾。
苏禾依旧蜷缩着,裹在破棉袄里,仿佛被这巨大的动静惊扰,不安地动了动,发出一声更加虚弱痛苦的呻吟,头埋得更深了。只有陆建国这个角度,在她散乱发丝的缝隙间,捕捉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极其短暂地睁开了一瞬,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冰冷得如同水缸里的寒冰。
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陆建国混乱的脑海!又是她!像吓走王翠花一样!无声无息!
两个跟班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把成了落汤鸡的赵金宝从水缸里拔了出来。赵金宝冻得嘴唇发紫,浑身筛糠似的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厚厚的湿棉袄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惊魂未定地看向角落那个“病秧子”,又看看抱着兔腿、眼神凶狠盯着他的陆建国,再想想刚才莫名其妙砸下来的土块…一股寒意从湿透的脊背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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