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齐昭把迷魂香换了个位置，塞进了药囊最里层的小夹袋。他没再碰那半张符纸，也没去摸玉佩——它安静地贴在胸口，像块普通的石头。
一行人出发时，雾还没散尽。柳寒声走在前头，袍角扫过湿漉漉的草叶，声音温和：“山路难行，诸位小心脚下。”
阿蛮哼了一声，耳朵抖了抖，低声对齐昭说：“他说话的时候，后槽牙咬得死紧。”
齐昭搓了下手心，没应声。他昨夜没睡，但眼睛不涩，反而比平时更清明。林子里的风带着点腥气，不是血腥，是某种植物腐烂又发芽的味道。他眼角余光扫过地面，几片叶子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火燎过又泡了水。
老姜头拄着拐杖落在后面，喘了口气：“这山……不对劲。”
话音刚落，前方树影一晃。
一头鹿冲了出来，蹄子踏碎枯枝，速度快得不像野兽。它眼睛通红，角上缠着黑丝般的纹路，直奔队伍中最前面的一名修士。
那人拔剑就砍。
齐昭动了。
他从药囊里抓了把安神草，往前一跃，正好挡在修士和灵鹿之间。草叶脱手飞出，在空中散开，像是被风吹起的一小片绿雾。
那鹿猛地刹住，前蹄扬起，鼻孔喷出白气，眼中的红光闪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挣扎。
“它疼。”齐昭说。
没人听懂。
柳寒声站在高处，眉头微挑，没说话。
那修士怒道：“你疯了？差点被撞死！”
“它不是要伤人。”齐昭回头，声音不高，“它是想停下，可停不下。”
“胡言乱语！”另一名修士提刀上前，“这些畜生早被星核污染，杀干净才安全。”
第二头、第三头灵兽从林中窜出，有狼有豹，眼神都是一样的红，动作却透着僵硬，像是被人牵着线的木偶。队伍立刻紧张起来，几人围成一圈，刀剑出鞘。
阿蛮低吼一声，变作狼形，银毛炸起，挡在齐昭身侧。
老姜头喘着气凑过来：“你说它们……被操控？”
齐昭盯着那头灵鹿，明心眼悄然开启。视野变了——那些缠在兽角上的黑丝，其实是细细的血线，从它们的眼睛往脑后延伸，最终连向远处山林深处。而每只灵兽的眼底，都浮着一团模糊的光影，形状扭曲，像人在哭。
那是“痛苦”。
他忽然想起楚绾说过的话：性灵显化，源于本心。凶兽发狂，光影暴烈如雷；野兽受惊，则呈灰白颤抖状。可这种深陷泥沼般的痛苦，不该出现在天生嗜血的灵兽身上。
“它们被谁弄成这样的？”他喃喃。
“自然是星核异变。”柳寒声终于开口，语气平静，“这些年来，山脉灵气紊乱，灵兽失控屡见不鲜。按规程，一律清除。”
“清除？”齐昭转头看他，“你管这叫‘失控’？它们明明在求救！”
柳寒声笑了下，袖口轻摆：“齐医师仁心可嘉。但规矩就是规矩。来人，动手。”
几名修士应声而动，刀光闪起。
齐昭冲出去，一把扯下药囊，哗啦倒出几味药草——安神草、宁心藤、还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他蹲在地上，双手揉搓，嘴里低声念着什么。
阿蛮愣了：“你干嘛呢？”
“煎药的法子，也能反过来用。”他把混合的药粉捧在手心，朝着兽群方向轻轻一扬。
粉末遇风即化，带着淡淡的苦香扩散开来。
瞬间，那几头躁动的灵兽动作慢了下来。尤其是那头鹿，四蹄微微打颤，眼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有效！”老姜头瞪大眼。
柳寒声眯起眼，指尖微微一颤，旋即垂下。
一名修士不信邪，挥刀劈向一头狼。那狼本能地扑咬，却被药雾笼罩，动作迟缓了一瞬。刀光闪过，狼肩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溅出。
齐昭猛地抬头。
就在那一刹那，他看见那狼伤口流出的血里，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光影——不是兽魂，也不是怨念，而是一个模糊的人脸，嘴唇微动，像是在喊什么。
他心头一震。
那不是灵兽的痛，是人的执念被强行塞进兽体！
“住手！”他大喝，“这不是它们的问题！是有人拿它们做试验！”
全场静了一瞬。
柳寒声缓缓走下石台，步子很稳：“齐医师，你是不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我没花眼。”齐昭站起身，拍掉手上的药渣，“你带来的‘清除令’，根本不是为了保护我们。你是想让它们死，好掩盖痕迹。”
柳寒声嘴角微动，没否认，也没承认。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拍了两下。
远处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
齐昭颈后汗毛竖起。
他知道那声音——昨夜屋顶掠过的脚步，与此刻林中响起的嗡鸣，频率一模一样。
阿蛮突然弓背，对着柳寒声的方向龇牙：“你身上……有虫子的味道！活的！”
柳寒声不动声色，袖子一甩：“既然齐医师如此关心它们，不如亲自试试安抚？若能让这群暴动灵兽安静下来，我便上报管理署，暂缓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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