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肩膀蹭着土壁往前挪。猫洞低矮，他只能弯腰爬行。道袍上的补丁一块接一块往下掉，他没管，继续往前。
脚底银纹还在发烫，但不像刚才那么刺人。他知道这热度是在回应地下的东西。那台机器还没死，只是换了方式呼吸。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只没放进阵列的纸鹤。翅膀上的划痕还在，IP坐标清清楚楚。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然后把它塞进嘴里嚼了嚼。纸灰混着唾沫滑进喉咙，味道像烧焦的算盘珠子。
他不想再靠脑子记了。记太多，脑子会坏。他现在要动手。
爬出猫洞后，他蹲在墙根下敲了三下地面。这是约好的暗号。三短，不是三长。三长代表有鬼差巡逻，三短是让他出来。
香炉的烟先冒出来的。青灰色，打着旋儿升空。接着是一只手，从烟里伸出来，手指上戴着七个U盘形状的戒指。
孙不二来了。
“你又来找我烧钱？”他说话时眼睛没看陈三槐，而是盯着自己指尖，“上次给你烤的定位符，烧了半张就断信号。”
“这次不一样。”陈三槐把纸鹤咽下去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这次是比划，“我要能飞的纸钱，带GPS那种。”
孙不二皱眉。“纸钱本来就能引路，你要GPS干啥？”
“因为这次要去的地方，不认阴路。”陈三槐指了指脚下，“它走的是阳间网线。”
孙不二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一声。“你疯了。用冥币连WiFi？”
“你不也拿奈何桥做导航测试？”
孙不二不笑了。他从香炉里抽出一张纸钱，扔进火里。火焰瞬间变蓝。他连续投了七次，每次都在念一句往生咒的不同版本。
第七次之后，纸钱没烧化。它飘了起来，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光点，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三昧真火炼过的纸钱，能吸信号。”他说，“但它只能定位一次。落地就失效。”
“够了。”陈三槐接过纸钱，小心夹进鞋垫底下。
他还得找林守拙。
老纸扎匠在城隍庙后院搭了个棚子，正用镊子夹糯米浆糊粘纸飞机。十七架，排成两排，机头都朝北。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陈三槐一进门就问。
“你每次要干蠢事，都会先找孙不二烧钱。”林守拙头也不抬，“然后来找我借风。”
“这不是蠢事。”
“那你左眼怎么跟刚哭完似的？”
陈三槐摸了把眼角。血已经干了，结了一层硬壳。他没回答。
林守拙放下镊子，拿起一架纸飞机翻了翻。“你想飞进去？”
“带着这个。”陈三槐把鞋垫里的纸钱拿出来，贴在其中一架飞机底部。
林守拙看了看，点头。“行。但我得加点料。”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展开一角。上面画着一只鸟，翅膀上有符文。他照着图纸，在每架飞机的尾翼贴上一小片银色碎屑——是从陈三槐鞋底刮下来的。
“黑无常的印子，能骗过识别系统。”他说，“但只能骗十秒。”
“够了。”陈三槐说，“我只要十秒。”
他们把十七架飞机搬到庙顶。风很大，吹得纸飞机哗啦响。林守拙做了个手势，十五架先起飞，像一群受惊的麻雀，四散冲向夜空。
剩下的两架留在原地。陈三槐选了编号“柒”的那架，坐上去。机身不大，他蜷着腿，背贴机腹。
另一架由林守拙遥控升空，载着备份纸钱，从另一个方向绕行。
“准备好了？”林守拙问。
陈三槐点头。
纸飞机动了。先是滑行一段，然后猛地抬头，冲进风里。
他感觉耳朵嗡的一声。地面迅速变小，红光笼罩的骨灰盒阵列像一片锈铁。前方出现一道光网，纵横交错，不断变化位置。
那是激光防御网。
他紧贴机身，通阴眼睁开。视野里多了条绿色轨迹，是GPS纸钱传回的数据流。它指向地下三百尺，一个圆形空间，中心有东西在转。
快接近时，第一架探路的纸飞机撞上网。没有爆炸，直接化成灰。
第二架、第三架……接连损毁。
十五架全灭的时候，他们离入口只剩五十丈。
剩下的两架同时加速。
就在穿过最后一道光栅的瞬间，机翼边缘开始冒火。青黑色的火，不旺，却烧得稳。
陈三槐低头看。火焰沿着机翼的折痕蔓延，像是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伸手去拍，火不受影响。
通阴眼捕捉到几个字，浮在火光中：
自毁倒计时：00:07:12
他没慌。这种事他见多了。系统总爱留后门，陆离更喜欢把惩罚写在明处。
他咬破舌尖，用血在鞋底银纹上划了一下。意识深处多了一幅画面：青铜巨眼，瞳孔旋转着残破的生死簿页。
这就是阵眼。
他还看到，火不是随便烧的。它专挑控制面，避开主结构。这火不想让他死，想让他落。
落在指定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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