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镇的夏天来得又急又猛。
六月刚到,太阳就像个烧红的铁锅盖,死死扣在镇子上空。空气凝滞不动,闷得人喘不过气,连知了的叫声都显得有气无力。一场暴雨过后,镇外的庄稼地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甜腥味,那是被烈日烘烤的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淼火柱的“神迹”,也像这天气一样,达到了顶点,然后开始悄然变质。
起初,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人问他黄历,他报错了吉时;有人问他姻缘,他把一对好好的情侣说得反目成仇。这些小差错,起初被人们归咎于“狐仙大人最近太累了”或者“求问者心不诚”。可渐渐地,错误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一个女人哭着来找他,说丈夫失踪了三天,问他丈夫在哪儿。“狐仙”闭着眼,掐着手指,说:“在城南的废弃砖窑里。”女人和家人连夜赶去,只找到一堆破烂的砖瓦,丈夫的影子都没见着。后来才知道,丈夫是跟人跑了,去了南方。
一个老头问他,家里总丢鸡,是不是黄鼠狼作祟。“狐 仙”肯定地说:“是,就在你家后院的柴火堆里。”老头回家,一把火点了柴火堆,结果只烧死了几只老鼠,鸡还是照样丢。后来才发现,是隔壁家的孩子偷的。
这些事,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人们心头。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淼火柱。而淼火柱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种变化。他能感觉到,人们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现在的怀疑和审视。那眼神,像一把把小刀,刮得他心里发慌。
他体内的“那个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危机。它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时候,不需要等到凌晨五点十七分,只要淼火柱一动想法,它就会立刻跳出来,控制他的身体。而且,它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怒无常。
有一次,一个富商来找他,想让他帮忙“指点”一个投资项目。富商出手阔绰,直接甩出一沓红彤彤的钞票,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淼火柱看着那沓钞票,心里一阵悸动。就在这时,“那个他”猛地跳了出来,附在他的脸上,让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他对着富商,说了一大堆云山雾罩的话,把富商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心甘情愿地又掏出一沓钱。
等富商走后,淼火柱看着桌上的钱,心里害怕极了。他意识到,“那个他”正在利用他的贪念,把他推向一个更深的深渊。
他开始尝试反抗。他不再去“看事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拉上窗帘,不见任何人。他想用这种方式,切断“那个他”的“食物来源”。可没用。到了凌晨五点十七分,他的身体还是会准时抽搐,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堂屋,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出那些“神谕”。
他甚至试过逃离。他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家门,想跑到镇外的大山里去。可他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感觉体内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五脏六腑。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阿翠正坐在床边,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报应,来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最先出事的,是他儿子淼淼淼。
那天早上,淼淼淼醒来,发现自己右手的四根手指,不翼而飞了。断口处平整光滑,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齐齐切断的,却一滴血都没流。他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把全家人都喊了起来。
阿翠看到儿子的手,当场就晕了过去。淼火柱看着儿子血淋淋的断手,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是“它”!是体内的“那个他”干的!这是在惩罚他们!
他们不敢声张,偷偷把淼淼淼送到了市里的医院。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可能是被什么动物啃的,但什么动物能啃得这么整齐,又不流血,医生也说不清楚。
淼淼淼的手被包得像个粽子,他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地念叨:“我的手……我的手……”
紧接着,是他的孙子。
小孙子才三岁,感冒了,发高烧。阿翠急得团团转,非要送孩子去医院。淼火柱却鬼使神差地拦住了她。他体内的“那个他”,突然跳了出来,说:“用符水就能治,何必去医院花那冤枉钱?”
他烧了张黄纸,用灰烬兑了碗水,强行灌进孩子嘴里。孩子被呛得直咳嗽,小脸涨得通红。当天晚上,孩子就开始说胡话,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等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孩子送到医院时,孩子已经断气了。
医生说,是高烧引起的脑炎,加上误服了不明物质,导致了急性中毒。
阿翠听到消息,当场就疯了。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在医院的走廊里又哭又笑,嘴里喊着:“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她回到家里,整天跳进粪坑里捞东西,喊着:“金镯子!我的金镯子!”她把家里的院子弄得一片狼藉,像个疯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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